一粒雪花飘在她眼睫上,谌棠小心捻住,却只摸到指尖水痕,在月色下,闪着微光。
忽然想起在小世界的时候,落入掌中的一枚永恒的雪花,剔透、纯净,像一颗心。
苍穹之上,那轮明月沉入云霄,夜晚重归黑暗,坚冰一点点融化,洛川、漓川奔涌不息。
谌棠转身,撕开空间裂缝,回到了长宁山,复又想起自己临走前答应给某人带些吃食,只好折回去找了几家未开门的小摊,支着剑,安静等待。
她闭起眼,深吸几口气,压下心中的恼怒。
她自觉神识与剑阵之下,无人能逃,可他就是消失了。
洛漓,下次再见时,不死不休。
胸腔内横冲直撞的杀意戾气被微凉的晨露气息化去,周身沸腾的灵力逐渐平歇。
她今夜太冲动了。
冲动得直接出手,搅碎剑阵内的一切,只为寻一人。
如果是莲一,她不会这样做。
无情道出问题了。
这具身体天生剑骨,心性冷静自持,真正称得上天赋超群,碾压一众修者,根本无需什么宁家的洗灵池,就能发挥出极强剑意,但也主杀伐,所以当初选择清静太上忘情道,也有对抗杀气的缘故。
果然,入无情道后,愈发冷心冷情,不轻易出招了。
谌棠的道心是坚韧圆满的剑道,她曾想过两者有没有共存和谐的可能,现在看来,没有。
丝毫没有。
只是她不明白,幻境中所听到的,她无情道崩毁,又是何缘由。
她不信是因为话本子里常提的情情爱爱,自己没有那么愚蠢,或是、单纯。
夜间的雾气逐渐消散,街上热闹起来。
不少商铺陆陆续续推开门,摆上自己的货物,长街弥漫起早餐的香气,似甜似暖,路过的人被她一身凛然锐气吓得埋着头,走路静悄悄的,连街边的叫卖声都小了许多。
谌棠发觉后,谦然一笑,收敛了灵力,找了家卖栗子糕的,打包两份,拎在手上。
当谌棠回到长宁山时,第一缕阳光正洒在庭前,满山繁花犹沾晨露,一粒粒,像细碎的珠子,垂下的藤蔓里,几只羽毛鲜艳的雀鸟钻出来,飞到她肩头,蹭她耳垂和鬓发,亲昵地向她乞食。
她盯着,错不开眼,指腹轻抚着它们温热的羽翅。
谢眠养的吗?
瑶华宫养鸟似乎很有一手,小桃小樱也被养得很好,遥遥飞来时,比朝霞更绚丽。
谌棠撕开其中一袋栗子糕,稍微戳碎,铺在花树下的石桌,雀鸟们便唧唧喳喳地抖着翅膀飞过去,石桌上挤满了小鸟,毛茸茸的,像一堆小团子。
这样热闹的动静,惊醒了浅眠的赢玄烬,他披衣而起,倚在门框上,眸中含笑,山风吹起衣摆,翩然若仙。
有人等她回来的感觉真的很好。
谌棠提着剩下的一袋栗子糕,走上前去:“早上凉,回去吃吧。”
“不凉,长宁山是这里最暖和的地方了。”说着,赢玄烬接过栗子糕,与她挽着手进屋。
“怎么这就醒了,没睡好吗?”
谌棠斟了两盏茶,氤氲茶雾里,看到对面男人正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撕开纸包,露出里面码放整齐的糕点。
“换了环境,是有些睡不着。”
他还未来得及束发,墨色般乌发散在肩头后背,有几缕不乖巧的,卷翘着,她伸手顺一顺,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赢玄烬捻起一枚,先送到她唇边:“棠棠先吃。”
谌棠轻轻咬了一口,浓浓的栗子香充盈口腔,随之而来的便是热烈的甜味。
这一家蜜糖放得太多了
她朝赢玄烬点头,示意他尝尝,自己拿起茶杯,冲淡了腻人的甜意。
“昨夜我遇到幽泽了不,他现在还是洛漓,是个小孩子。”
准确说是,少年,但谌棠望着赢玄烬的眉眼,还是换了种说法。
“洛漓和幽泽,哪个才是他?”赢玄烬有些疑惑。
谌棠顿了顿,道:“我昨夜遇到他时,没认出来,以为是个普通孩子,便从野兽口中救下了他。”
“他请我收留,又请我为他起名。”
“然后正好下方是洛漓二川,我便为他起名洛漓。”
每说一句,赢玄烬面色便黑上一分,放下了手里的栗子糕。
“他是专程在那等你的吧!都是一起过来的,怎么可能逃不掉。”
谌棠的手覆上他手背,安抚般地揉了揉,“这不就是不可更改的历史吗?”
赢玄烬的视线回到了栗子糕上,道:“那后来呢?”
“跑了,跳崖,我开了剑阵,没能找到。”
似是预料到这个结果,他轻轻哼了一声,吃着栗子糕,看向庭中的雀鸟。
“玄烬,你说用心剑能不能杀他?”
用变数造变数。
赢玄烬凝起眉,指尖敲打桌面,一下一下,寂静的屋内只听得哒哒的声响。
许久,他点点头,极为郑重:“或许、可以一试。”
可以一试。
谌棠猛地看见了希望,感觉眼前忽然变得明亮起来。
她仰头,将手边茶水一口饮尽,语气里透露着按捺不住的欣喜:“我已传令各洲,寻找洛漓的身影,千面之术,虽变化多端,但未必没有疏漏之时。”
“有疏漏,我们就有机会。”
庭中的鸟儿吃完了糕点,扑棱着翅膀飞到花枝上,花瓣间的寒露已经尽数散去,消失在阳光里。
瑶华宫的那轮金日高居半空,耀眼辉煌,将连绵的山脉笼罩其中,形成一个牢不可破的屏障。
谌棠拉住赢玄烬往妆镜台走,“昨天师妹说的问剑大会你感兴趣吗?我们去看看?”
赢玄烬停住脚步,挠了一下她掌心,“不想扎头发,就这样去吧。”
“什么?”
赢玄烬嘴角勾着,带着几分得意:“有姐姐在,谁也不能说我衣冠不正吧,他们哪有这个胆子何况不少人不是以恣意洒脱为乐吗?”
“那就不束发了,你这样也好看。”谌棠指尖滑过他发丝,冰凉柔顺,她没忍住多摸了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