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和小夭只休息了一天,便马不停蹄的赶回了青丘,密会了钺长老。等将来意和原委说明,钺长老也惊骇不已。璟和小夭离开后,钺长老立刻通知其他八大长老,密议祭殿先祖识神的供奉之事,遵照璟的建议,长老们决定用一部分清晨的天地精华之气,悄悄替换少许族人的精血灵力,并加派人手,日夜看守水晶球,一旦白雾有变,立刻启动阵法压制魔识,务必支撑到璟和小夭从北冥归来。
小夭再次来到青石巷的时候,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她不敢相信这里是她三年前来的那个破破烂烂的巷子。
深一脚浅一脚的路面,已经被砌成了干净整洁的青石板路,道路两侧的房子,黑瓦白墙,崭新漂亮,等走到白泽带他们去的那个破败的医馆,小夭发现那里也已经被修葺一新,一块亮堂的牌匾挂在大门口,等进了院子,三三两两来看病的男女从屋内走出来。这个医馆竟然恢复营业了!
白泽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他俩身后,小夭回身看到他,他眨了一下眼睛,捻须笑道:“是不是很吃惊?”
“老前辈,这都是您操持的吗?”小夭问。
“我一个糟老头子可没那么大心劲儿做这个。你想知道详情,问问你身边的夫君吧!”白泽笑道。
小夭于是对璟道:“夫君,愿闻其详。”
“回头我再跟你细说。”璟回她。
白泽带着他俩从医馆离开,走了不远,走到一个院子门口。
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站在院门口,笑殷殷看着他们。
小夭惊讶道:“离戎昶!你来了?”
“嫂夫人好。”昶一本正经给她作揖。
小夭脸一红,躲到璟的身后,离戎昶一向说话放浪不羁,她是真担心他当着白泽的面口出什么惊人之言。璟笑着把小夭从背后又拉出来,说:“他这样喊你没错。”
“族长还是叫我小夭吧。不用太跟我见外。”小夭对他道。
“谨遵嫂命。”离戎昶又给她行了一礼。小夭忙还个礼。
离戎昶又给后面的白泽行了一个大礼:“白老前辈。多日不见,可安好?”
白泽对他颔首一笑:“离戎族长见外了。”
离戎昶对小夭道:“这处院子,是璟此前吩咐修了给你们日后居住的处所。你先看一下可否满意。”
小夭惊喜的不知说什么好。她走进去一看,这所院子中等大小,外观朴素大方,里面朝阳的位置圈成一片药田,田畦都已经起的像模像样,里面的草药刚长出新芽,一片朦胧新绿。药田旁边种着两棵青梅树,树下缠着一道清泉,从院墙下的暗道淙淙流出。院子背阴的地方是一口水井,一男一女正在打水,一个摇着辘轳,一个往上提水斗。
小夭看到他俩,觉得身影熟悉,迟疑了一下,叫道:“苗莆?左耳?”苗莆和左耳扭过头,面上都露出了喜色,立刻起身跑了过来。
他俩站定了立刻给小夭和璟行礼:“小姐,公子。”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小夭开心不已。
“我们都来了一个月了!”苗莆汇报,“是离戎族长一个多月前告诉我们,先来这里等你们的。他说等这个院子收拾的差不多了,小姐和公子也就该回来了。”
“不是我的功劳,”离戎昶笑道,“这都是璟提前安排好的事,我只是帮他按部就班实施而已。”
璟含笑不言。小夭看了他一眼,心里一甜。
他确实是个做事事无巨细的人。很多你压根没有想到的事情,他都能提前安排妥当。有这样一个人在自己身边,但凡她懒惰一些,就会被他宠成一个小废物。唉,真是甜蜜的苦恼呀!
时值中午,璟下厨做了一桌好菜,四个人边吃边聊,痛饮了一番。
细聊得知,离戎昶这几年,每年都要来四象城几趟,督工青石巷的道路修葺和房屋改造。璟这几年来虽然跟小夭形影不离,但是跟昶一起做的生意却没耽误。他跟小夭在孤岛隐居时,便抽空收集了周边岛国的信息,昶根据他的信息,这几年已经把药材、布匹、珠宝、兵器的生意做到了十几个岛国。不仅在原来就有往来的周饶国、大秦国、夸父国设了生意据点,连大荒的商人从未涉足的始洲国、北齐国、毛民国、平丘国、柔利国、巫咸国等海外异国都做起了生意,短短几年,就把中原的丝绸、茶叶、铁器这些异邦人士格外喜爱的品类源源不断输送了过去。离戎昶和璟因此挣了很多钱。
小夭不知道他们做生意会挣到多少钱,她只知道青石巷这么大的改造工程,靠着她那区区几颗东海珍珠是万万不够的。她曾经以为璟脱离了涂山氏族长的身份,是两袖清风跟她隐居的,她还曾经怕入不敷出,叮嘱过苗莆要节省用度。甚至想过要开一个医馆来养活一家子。看来,她想多了。
这只狐狸根本就不用她来操心挣钱。
他那善于经营,会做生意的本事,根本就不会因为他不再掌舵涂山氏而消失。
就像他虽然不再是涂山氏族长,但他对涂山氏的影响力也没有因他身份不在而消失一样。
也许天底下只有她一个人,觉得璟现在穷且乖,只是一个贤惠人夫吧!
璟发现小夭一边饮酒,一边盯着他看,若有所思,便问她:“你怎么了?”
“我在想我娘在我小时候给我讲过的一个故事。”小夭说。当然此时此刻她是没法跟璟讲这个故事的。因为离戎昶清了清嗓子,说:“有两件重要的事,需要告知你们俩。”
小夭和璟看向离戎昶,问:“什么事?”
离戎昶看着璟和小夭,似在心里琢磨什么,璟看他踌躇的样子,道:“有什么快说!”
“好消息,”昶立刻道,“五神山有喜,三个月前,王后高辛忆生了一个小王子,老轩辕王赐名俊,你们俩有小外甥了。”
小夭喜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她抓紧璟的手,战战兢兢对昶道:“你说的可是真的?阿念,阿念生孩子了?”
“那还有假?”离戎昶道,“你俩消失的这三年里,不知道为什么,据说皇帝陛下一年倒有小半年跟她呆在一起,生出个小王子不正常?”
小夭和璟的喜悦正浓,正盘算着送个小外甥什么大礼表达心意。昶又道:“坏消息,王后神农馨悦的孩子没了。宫女带他在后花园玩捉迷藏的时候,跌进湖里淹死了。”
小夭和璟以为耳朵出问题了,难以置信,齐声道:“你说什么?”
“轩辕立,当今的小殿下,上月淹死了。”昶又重复一遍。
小夭和璟如坠冰窖,这绝对是一个坏消息,坏到他俩后背发凉。孩子死了,馨悦会变成什么样?他俩不敢想。
“王后呢?境况如何?”璟问昶。
“据说当时就昏厥过去了,三天后才醒过来。自从醒过来之后,就不吃不喝不与人说话,捱了大半月,人才变回正常。”
昶的回答,让璟和小夭心里五味杂陈。
馨悦纵然已经变得心如蛇蝎,屡次三番对小夭下毒手,可作为一个母亲,失去了孩子,这个孩子又可能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和寄托,这样的打击,对馨悦来说,必然是痛如剜心吧?
“就算是宫女跟小殿下玩捉迷藏,跟着照顾的人也不会只有一个人,怎么会如此疏忽大意?他真的是溺水而亡吗?还是另有隐情?”小夭发出疑问。
“查了,查了个底朝天。”昶道,“最后查到了樊氏那里,据说是不忿自己大哥被斩杀,王后一直袖手旁观,一句好话也不曾替她大哥说,所以买通了王后身边的人对孩子下了毒手。”
“樊氏认罪了吗?”璟问。
“没有。樊氏说她愿意以全族人性命起誓,她从未想过要去害小殿下。有牵连的宫女要么畏罪自尽,要么莫名其妙被杀,最后也没查到铁证,证明是樊氏做了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昶道。
“不了了之?”小夭和璟觉得不可思议。皇帝陛下他能是个有事儿不了了之的人?何况对方是对他的亲生儿子下手。他俩不信。
“陛下如何处置的樊氏?”璟问。
“赶出了紫金顶,跟我姐当年待遇差不多,在一处偏峰上给了她一座小宫殿,让她自生自灭去了。”
这算哪门子惩罚?璟和小夭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看来这溺亡案的背后,没有那么简单,看玱玹的做法,分明就是要放樊氏一马,极大的可能,就是樊氏与离戎妃一样,并非真的凶手,而是个顶包的。
两人想到这里,便明白的七七八八,管他是谁在对付馨悦呢,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有这个面目不清的人在紫金顶牵制馨悦,神农山距离西蜀,又相隔千山万水,就算馨悦还想作妖,也有点分身乏术,鞭长莫及,两人稍稍有一些放下了心。
小夭属实没想到,她和璟进了过去之境,竟然在里面待了三年。这三年时间,外面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现在苗莆和左耳也来了,离戎昶也把青石巷收拾好了,阿念也生了孩子了。如果逍遥再找到,尽快去到北冥,快点恢复灵力解决掉璟先祖的后顾之忧,那真的就太完美了。想到这,她突然想到了小黑,忍不住抬头张望。
“小黑呢?这三年它跑到哪里去了?”
“它可没闲着。”昶笑道。“这三年它帮阿萤姑娘来回送信、递送药材,全年无休。我开的药材行里格外珍稀的品种都是让它去送的。它早上去百黎了,估摸着明日便回来了。”
小夭放心下来。又问了一些别的事情。昶一一作答。小夭问完昶,又敬了白泽一杯酒,对白泽道:“老前辈,小夭允诺了璟的先祖,要尽快赶到北冥,时间很是紧迫。但现在逍遥在哪里还不知道。如果没有它帮忙,我和璟可还有其他法子去到北冥?”
白泽摇摇头,道:“没有鲲鹏逍遥,你们俩去不了。如果有别的法子,北冥千年来也不会只有你父亲赤宸一个能去。大荒的神族高手不次于你父亲的还有好几个,早也都去了。”
“可璟的先祖说,我是神女胞妹后裔,赤宸的女儿,我如果都去不了,别人更不可能……”小夭道。
“别人自然更不可能。因为逍遥除了你,怎么可能载别人去北冥?”白泽道。
小夭和璟对望一眼,似有所明白,但又好像还是没想通。璟思索片刻,对白泽道:“老前辈,你的意思是逍遥定然会带小夭去北冥吗?如果它已经知道小夭在哪里,为何不来找我们?”
“你怎么知道它没有找你们?”白泽促狭一笑,对璟眨眨眼睛。
“求老前辈指点迷津。”璟道。
“鲲鹏一族,当年是女娲大帝麾下四大神兵之一,仅次于凤凰、九尾狐和麒麟,向来心高气傲,见龙不称臣,见凤不低头,所以,很难驯服,大荒几万年来,能将其驯为坐骑的,仅有两人,一是女娲,另一个便是赤宸。你们以为,仅仅以小夭是赤宸女儿身份,就能让它甘愿成为你们的坐骑,带她去往北冥吗?”
白泽说到这里,璟和小夭沉默了。
以逍遥的资历,等于是小夭的前辈,不要说它是鲲鹏,就算它只是一只普通坐骑,小夭都没有资格驱使它。小夭突然灰心丧气。
“老前辈说的对,”小夭黯然道,“是我思虑不周。总想着让逍遥快点带我去北冥,没想到自己其实没能力也没资格驱策它。”
“你们倒也不用着急此事。”白泽道,“逍遥未现身,也许只是时机不到,真到了它不得不出现的时候,它自然就现身了。”
璟和小夭听白泽说完,心下稍安。白泽是上古瑞兽,知过去,晓未来,他既然如此说,自然是带着三分玄机的。虽然他俩参不透什么意思,但总归是明白与逍遥的见面并非遥遥无期。
时机到了,它自然会出现了。
入夜,璟搂着小夭,问她:“白天你说想起你娘给你讲过的一个故事,是什么故事?”
小夭酒喝的有点多,人在他怀里,手在他胸前摩挲着,回他道:“从前有一只狐狸,扮作一只猪,吃掉了一只大老虎……”
璟捉住她的手,按在榻上,翻身将她的身子压住,打量着她道:“对我有意见?”
“你跟昶一起做生意好几年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究竟挣了多少钱?为什么不告诉我?”
“昶第一次见白老前辈,递给他的就是一沓银票,你为什么不问问银票从哪里来的?”
“我以为是昶被你游说,善心大发的捐赠。”
“他是个生意人,又不是慈善家。”
“哼。你就是欺负我不懂做生意。”
“我只是不想让你太操心。”
其实从璟的角度看,他这么做没什么不对。小夭并不喜欢做生意,她爱钱是真的,但那个爱好并非是天生的,而是往日生活所迫形成的条件反射。璟为了最少的影响她,宁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去运作一些经营之事。可小夭想的却是,璟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她方方面面都在退化,他把一切都安排的过于妥帖,让她渐渐又沉溺于他事无巨细的照顾里,她既贪恋这一点,又怕自己真的有一天变成他圈养的一个宠物。璟可以扮猪吃老虎,但她可不想成为老虎之一。
如果有一天,万一,万一他又有了什么事,不在她身边了,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活?
璟如何能猜到她心里这些弯弯绕,已经许久没有与她亲热过,他忍不住低头想亲她。小夭头一扭,表示不配合。
如在以往,小夭只要稍微给他点脸色,他便会克制自己不去惹她。但今晚不知怎么了,也许是体内酒意上涌,胆子大了,也许是许久没有碰她按耐不住,他没有理会她耍小性子,伸手揽过她的后颈硬亲了上去。
小夭攥起拳头在他肩膀捶了几下,终究是抵不过他热情如火,遂安分下来,任他长舌深入,予取予夺……
夜色已深,春闺帐暖,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夭用力抓着璟肩膀的手,终于无力的滑落下去。璟亲吻着她汗湿的鬓角,轻声唤她:“小夭……”
小夭睁开眼睛,看到璟一双眼睛里,如落入了两颗暗夜星子,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我,我不是有意的……”她心虚地嗫嚅道。
她又是在最关键的时刻晕过去。这让她担心璟不能尽兴。可灵力低微的她已经是尽了全力了。这种事真是羞于启齿,她盼着尽快恢复灵力,多少也与此事有关。虽然她对夫妻之事依然羞涩,不似璟那般坦然,但她也早已知道,这并非一件可忽略不计的小事,她也要当成大事去解决。
“没事,你很好。”璟安慰她。但不知为何,他的确渴望小夭自始至终的回应他。看到她睁开眼睛同他说话,他有些开心。
她躺在那里,身体软软绵绵的,任他开垦的更加松软湿润,仿佛春天等待播种的沃土。等她灵力恢复过来,就是这片沃土长出庄稼丰收在望的时候。璟知道这一天早晚到来,他只是难舍此时她在他怀里那抹娇羞。
“我们明日就收拾行囊,去往北冥……”小夭对他道。
“嗯,听你的……”璟抚着她的脸颊,格外温柔地轻声道。
小夭伸手将他撑起的身体拉下来,将头埋进他的胸前。他的心跳由急变缓,如同催眠的音符,她终于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