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了众人行礼,皇帝大跨步走到主座上,皇贵妃随之坐在他旁边。
皇帝的目光投向太子。
“保成,回来了怎么不来向皇阿玛请安?”
皇帝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目光炯炯的探究道。
太子嬉皮笑脸道:“儿子估摸着皇阿玛还在忙,就不去打扰您了。”
手中的瓜子膈着他手心的软肉,随着手握的越来越紧,瓜子尖刺的他生疼。
但再疼,也比不上心里的疼。
“你我至亲父子,谈何打扰不打扰,阿玛的乾清宫不是随你进?”
皇帝心下失望,保成明显是在敷衍他。
可为什么,保成会忽然之间和他生疏至此?
他将毓庆宫乃至保成身边的人全都查了个遍,可什么异常都没有。
保成由他一手带大,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自己都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皇帝对失去掌控的东西感到愤怒。
胤禛垂着脑袋站在太子身边,他也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这位皇阿玛。
可
两人同站一侧,太子看不见他的眼神,所以
胤禛用小拇指偷偷勾搭了一下太子垂在身侧的手。
太子笑容不变,握着瓜子的手一松,心领神会:“这不是小四要给您一个惊喜嘛,您在忙,儿子这个做哥哥的自然要多帮忙考量考量。”
送你一个儿媳妇,惊喜吧!
听了这话,皇帝深深地看了一眼太子,转而将视线投向胤禛。
皇贵妃忙笑道:“表哥,您没瞧见,臣妾的侄女乖巧可人,想是小四想着臣妾不能出宫,心里头孝顺,想让臣妾也瞧一瞧,这才不顾礼数将孩子抱回皇宫,臣妾已经责罚过他了。”
不是皇贵妃不敢把那话说出来。
她虽疼爱小四,可兰娪也是她亲弟弟的嫡亲女儿,她嫡亲的侄女。
侄女这会甚至尚未满月,皇贵妃不得不为兰娪也考虑几分。
这孩子还那么小,总得要知事的年纪才好考量。
小四也太急,嘴一张就是要成婚,哪怕是定亲也好啊。
至于太子方才的话,皇贵妃只希望表哥当是玩笑之言。
她们佟佳氏已经如同烈火烹油,甚至有了“佟半朝”的诨名,表哥对此事的态度,真的很不好说。
说句不好听的,万一表哥觉得这是佟佳氏的阴谋,小四的前程只怕也要断了。
“是吗,小四?”
皇帝眯着一双丹凤眼,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十足。
皇贵妃连忙微微偏头眨眼示意。
胤禛掀袍跪地,背挺得笔直,端的是一个跪如松。
他无视皇贵妃逐渐狰狞的表情,坚毅、诚挚且毕恭毕敬道。
“回皇阿玛,儿子想娶兰娪格格为妻,就是额娘的侄女。”
胤禛还好心的提示一句。
“啪!”
混账小子,敢不听额娘的话!
她那么多眼色白使了?
皇贵妃暴躁的一拍桌子,哎,不太对啊。
皇贵妃疑惑的捏捏手下的桌子,这触感,貌似有点软啊。
皇帝无奈,反手握住皇贵妃的手十指相扣。
他凑到皇贵妃耳边低声幽幽道:“表妹,你拍的是我,不是桌子。”
皇贵妃:
太子:
胤禛:
“胤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皇帝清清嗓子,另一只手安抚性的拍拍二人交握的手。
面无表情实际内心正狂风暴雨的皇贵妃:
如果可以,请忽略我。
皇贵妃抿唇。
“知道,儿子是真心的,儿子以爱新觉罗先祖起誓,一生只娶兰娪一个女子,从此夫妇一体,夫妻同心,无异生之子,若有违背,儿子无后而终、不得善终。”
胤禛斩钉截铁,他知道这话会有什么后果。
但他必须向皇帝表明自己的决心。
兰娪还小,皇阿玛不会认为是她迷惑了自己。
退一步,就算皇阿玛真对兰娪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可还有太子,额娘,佟佳氏在身后,皇阿玛不会对兰娪做什么的。
只有在还小的时候将这件事情定下来。
如今这般,他与兰娪才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可能。
若成,最好!
若不成,他也有时间向皇阿玛证明他的决心,不至于和表妹蹉跎岁月。
他必须守在兰儿身边,今生今世,他片刻也不能离开表妹。
胤禛强行按捺下许久不见表妹的焦灼,不卑不亢的直视皇帝的眼睛。
“混账东西,谁允许你这样发誓的?”
皇帝勃然大怒,顺手抄起一个茶杯,不经意一瞅。
这个不行,这个表妹喜欢,换一个。
放下茶杯,皇帝又顺手抄起一本皇贵妃素日拿来装样子的书,怒不可遏的冲着胤禛摔下去。
胤禛躲也不躲,就那么硬生生受了这一摔。
皇贵妃紧张的不自觉缩手,还好还好。
不是书轴碰到小四。
书面而已,轻飘飘的,应当不疼。
“皇阿玛,别动气啊,小四大了,知道找媳妇了,找的还是皇贵妃娘娘的侄女,您有什么不愿意的?”
太子突然出声道,他上前一步,隐隐将胤禛护在身后。
开玩笑,这以后可是要给他当牛做马的小弟,打坏了谁来处理朝政。
“你没听他刚说什么,娶妻,一个十岁的皇家阿哥,要娶的还是一个还未满月的小娃娃,还发誓仅她一人,无异生之子,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感受到皇贵妃的紧张,皇帝微微收敛怒容。
“这有什么的,您娶额娘时,不也才十岁吗,不过九岁之差而已,小四自己愿意,您何苦棒打鸳鸯。”
胤礽冷笑道:“再者,您儿子这么多,也就小四一人这么干,您怕什么?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的。”
皇帝睁大了眼睛,嘴唇不停地颤抖着,脸气得通红。
他指着胤礽,嗫嚅半天说不出话。
保成是他的心头爱、掌中宝,皇帝万万想不到,保成竟能说出这样一席话来,这不是在剜他的心吗?
退一万步,这话旁人说得,他胤礽说不得!
胤礽冷笑:皇阿玛,您委屈吗?被一手养大的儿子这样指责,可他呢,他又何尝不委屈,不愤怒,不失望!
房间内一片死寂。
皇贵妃和胤禛都不敢说话。
胤禛明白,太子是在发泄,太子比他难受多了,所以才更需要发泄。
太子是在讽刺这个权利的傀儡,皇阿玛的儿子,大多下场不好。
指的是皇阿玛晚年那些已经长成的儿子。
这时的儿子不是儿子,而是敌人,是饿狼,是随时可以代替的一只蛊虫。
“胤礽,我们聊聊。”
皇帝怒极反笑,最后在皇贵妃的担忧下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