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灵走到大殿中间,身后是阿鸡和卞隽。
樊恒召坐在席位之上,眼神略带关切,看着她的身影。
司灵微微抱拳,道:“回陛下,草民昨日已去现场勘察,目前已经有了头绪。”
“不过,仍需一点时间继续调查。”司灵顿了顿,又道,“现在不过是三日之期的第二日,明日这个时候,草民必然给皇帝一个满意的答复。”
皇帝蹙起眉头,略有不满:“可知道什么人干的?”
司灵微微一笑:“做出此事的,非人。”
说着,司灵故意把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皇帝身边的太子。
那个眼神太过明显,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司灵的眼神,都齐刷刷地看向皇帝身边坐着的虚弱太子。
太子神情做出刻意的惊慌,看向司灵,没有说话。
皇帝有些发怒,一拍桌子,道:“你什么意思!”
这是太子!
污蔑太子,可是重罪!
司灵连忙道:“草民是说,宫内确有邪孽,而宫墙一事,也是邪孽引至的。”
皇帝的脸色这才好了些许,挥挥手让司灵等人退下。
本就因为有邪孽,所以才拜托墟云山的法师前来祈福。
宫墙之事,若是邪孽导致的,倒也算合理。
只是,净明祈福只能驱除邪孽,若司灵能抓住邪孽,倒也是件好事。
乐声响起,歌男在悠扬的旋律中上场。
卞隽本来是一副兴致缺缺的表情,看到歌男上场,顿时激动了些许,抓了一把瓜子,又嗑了起来。
她眼神专注,盯着穿着轻薄纱衣的歌男。
歌男的曲线曼妙,露着八块腹肌,在纱衣之下若隐若现。
趁大家正看得起劲,司灵站起身,走出了宫殿之外。
片刻之后,她无声无息的回来了,没有惊动任何人。
斋宴结束后,卞隽就不见了人影。
司灵和阿鸡、樊恒召一起回到四皇子的宫殿内。
司灵突然想起了祈福之时,樊恒召看向太子的眼神,便拉住他回了房间,打算好好问问。
那一瞬,阿鸡的眼中似是喷出火,要把樊恒召生吞活剥。
但下一秒,阿鸡又当做啥也没发生一样,垂下眼眸,转身回到了自己房间。
司灵拉住樊恒召的那一刻,樊恒召再次心花怒放。
戴了面具一天,本来已经有些疲惫的他,再次精神抖擞了起来,跟着司灵就往她房间走去。
司灵在桌前坐下,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茶。
她也不跟樊恒召说那些弯弯绕绕的,开口便问道:“太子生病,是不是你?”
樊恒召在司灵面前从不说谎,当即就老实认下:“是我。”
司灵喝了一口茶,看着他,没说话,等着他继续讲。
樊恒召眼中的闪过一些痛楚,他抿了抿唇:“我只是把当年他做的还给他罢了。”
司灵看着他狭长的褐色瞳孔,叹了一口气。
年仅六岁的樊恒召抱着装着母亲骨灰的木盒,看着眼前赏梅的白衣女人。
这是娘亲亲手种下的梅花。
樊恒召脸颊灰白,似是命不久矣,唇上是干枯的裂纹。
樊恒召张了张嘴:“娘亲”
声音嘶哑,刚张嘴,便感到一阵晕眩,眼前一黑,便倒在了地上。
再次醒来,他已经躺在了床上。
手中空空的,他心中慌乱,赶忙撑起身子。
一转头,木盒就放在自己的枕边。
他伸手,将木盒拿在手中,蜷缩在床榻之上。
那个女人不知道对自己做了什么,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没有像之前那样难受了。
——只是,依然很虚弱。
外面日头高照。
有宫人打开了宫门,走进院子。
宫门正对着房间,他看到那个宫人面露不屑,将手中的食盒随意的往地下一扔,然后拿起樊恒召放在宫门口的另一个空食盒,转身就走了。
食盒中的馒头摔到地上,粘上了细灰。
六岁的樊恒召垂下头,半晌才从床上下来,走到院中。
他走到那食盒旁,将馒头、小菜等一点点捡回盘子里,装到食盒中,然后拎着食盒,走进房门。
樊恒召将食盒放到那张破旧的木桌上,从里面取出食物,吹了吹上面的灰尘。
他将食物分成了两份,一份放在自己面前,一份则放在对面。
做好这一切,樊恒召将木盒放在了对面位置上,轻声道:“母亲,你请吃。”
说完,他稚嫩的脸上浮现出笑意。
似是回应对方一般,樊恒召又道:“好,儿子也吃。”
樊恒召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拿起了面前已被冻硬了的馒头,一点点啃咬着。
吃完硬馒头,他感到有些口渴,又跑去屋子里的水缸边,费力的舀了一勺带着碎冰的冷水,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刺骨寒意顺着他的喉咙,侵入他的五脏六腑。
他再次感到身上一阵热一阵凉。
勉力撑着,他将木盒再次抱到怀里,然后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后面好几晚,他都能看见那个白衣女人站在冷梅之下。
有一天,女人开口对他说话了。
她看着宫门口的食盒,道:“以后我让人给你送吃的,他们给你送来的东西,你就别吃了。”
樊恒召一愣,随即轻轻笑着点了点头。
他一直知道那些食物有毒。
只是,失去了母亲的他,在宫中孤立无援的他,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呢。
他有时候想,被毒死了也比现在这样好。
樊恒召看着面前的司灵开口道:“我只是把他们曾经的用在我身上的毒,还给他们罢了。”
司灵握着茶杯,垂着眼眸,羽睫轻颤,半晌没有说话。
她会怎么想?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狠心的人?
如果她不让他继续下毒,那他就停手吧。
他怎样都好,他只希望她能留在他身边。
或者,让他跟着她也行。
被抛弃的感觉真让他如同疯了一般。
良久,司灵轻叹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
她看着樊恒召的眼睛,认真道:“你这十几年,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樊恒召一怔。
那一眼,她与在冷梅下的身影重合了。
他再次看到了他六岁第一次碰见她时,她眼神中流露出的东西。
没有怜悯,没有可怜。
只是平静。
目光淡然,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啊,这真是个瘦小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