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阴凉的风,带着潮湿的气味。
下一瞬,卞隽浑身湿透,双颊绯红,出现在两人面前。
司灵:?
阿鸡:?
卞隽:?
卞隽望了望那劈成了两半的桌椅板凳、裂开了一个大口的地面,以及坐在床上抱着双腿发呆的阿鸡。
司灵也望了望卞隽因为淋湿而紧贴在身上的衣衫,还有她那泛着红潮的脸。
“这是?”
异口同声的问出口。
卞隽和司灵同时轻笑出声,然后再次齐声道:“你先说。”
卞隽和司灵对视一眼。
卞隽耸了耸肩,随手捻了个诀,身上的潮气便瞬间消失。
她将盘腿坐到地上,拾起地面上的茯苓糕,用手擦了擦上面的灰尘,轻咬一口,嘴里含糊抱怨道:“房间里怎么这么冷。”
冷得就像冰窖一样。
说完,她突然看向司灵的发间,绿色眸光猛地闪动。
煞冰戟!
卞隽勾了勾嘴角。
司灵这次的恢复比她想象的快,短短几日,就可以手拿武器了。
看着面前戏谑满脸轻浮的卞隽,司灵很难将眼前的她与梦中之人联系起来。
她也学着卞隽,在煞冰戟刚劈出的坑中盘腿坐下。
用妖气悬浮起一块糕点,糕点慢悠悠的飘到司灵面前,她伸手拿下,塞入嘴中。
两人一块接着一块的从地上捡茯苓糕,吭哧吭哧地嚼着。
一时间,屋内充斥着咀嚼吞咽声。
坐在床上的阿鸡看不下去了:“要不咱下山吃点好的吧?”
司灵一愣。
不是因为阿鸡说要下山吃点好的,而是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下山,是一个选项。
她好像,不是非要待在墟云山。
之前不走,是因为她刚来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全然陌生,什么也不知道,谁也不认识。
而净明是这个世界第一个对她释放善意的人,所以,她不敢离开,就像溺水的人要紧紧抓住手中唯一的浮木。
但是经历了这四天,她的身边已然有了阿鸡和卞隽,对这个世界,也慢慢有所了解。
更何况
她抬手摸了摸发间散发着寒意的煞冰戟。
她体内蕴含的力量,还有系统的能力,都比她想象中强很多,她不必畏手畏脚,可以自由的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司灵想到这里,抬头看向阿鸡,语气肯定:“那我们,下山吧。”
卞隽闻言,似是从她语气中察觉到了什么,她伸出舌信子舔了舔手上粘着的糕点碎渣,缓缓道:“还回来吗?”
司灵嘻嘻一笑:“看姐心情。”
卞隽挑了挑眉,有些惊讶:“净明不管了?”
司灵沉默。
这个应该是原主和净明之间的瓜葛,虽然好奇,但她对这个世界更好奇。
虽然净明很帅,但这个世间又不是只有一个好看的男人。
想起在梦中,原主又挖野菜又精准扶贫。
原主的经历告诉她,当一个恋爱脑没有好下场。
好鸟在一棵树上吊死,坏鸟则拥有整个森林。
想到这里,司灵抬头,眼神幽幽,拿出了毕生的演技:
“净明已然入了佛门,昔日过往种种,皆已化为一缕青烟,而我,也应该放手了”
卞隽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
竹林中晦暗光线中,悟海那羞红的双颊,低沉的喘息……
她抬眼玩味的看向司灵。
入了佛门算什么借口,照样可以破戒。
她究竟是真放弃了,还是脑子不好使把以前都忘了?
不过,卞隽都无所谓。
她本就是孑然一身,整个世间,她最在乎的,也不过是她的灵儿姐姐,只要她好好的,就行。
因此,她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阿鸡今天的身躯则是颤了又颤,惊了又惊。
司灵对净明的执着他是看在眼里的。
为了净明,司灵刚渡完雷劫就拖着快焦了的身体去跟慧广干架,差点把自己干得魂飞魄散。
而现在,不过才几天的光景,她说什么?
要下山了?
不管净明了?
要放手了?!
如果不是当事人还坐在自己面前,他一定要仰天抚掌大笑一番!
风雨雨渐渐停歇,夜色深沉。
竹林之中的悟海缓缓起身,捡起满是泥泞的僧袍和沾满了泥土的金刚杵。
他在黑暗中走向竹林边的小溪。
他要用山间的溪水,将僧袍和金刚杵洗净。
他是修行之人,本来可以使用洁净术,轻轻松松就能将沾了污秽的衣物弄干净。
但他却怎么也不愿意捏出这个诀。
雨后的后山很安静,溪边,只有潺潺的流水声。
悟海跪坐在溪边不平整的石头岸边,沉默着,一下一下的搓洗着僧衣。
泥沙被揉进水流之中,被冲洗了下去,在夜色中,含着泥沙的溪流显得格外浑浊暗淡。
将衣服搓好,挂在一旁的竹子上,山间风很大,很快就会吹干。
他抓住金刚杵,向前走了几步,进入溪流之中。
刚下过雨,那溪流从山上奔涌而下,声势比平时更为激烈。
他沉下身子,将整个人都浸泡在冰凉的山溪水中,想让这冷水熄灭他仍然燥热着的心。
举起手,悟海看向那金刚杵。
即使覆盖了一层泥污,那金刚杵依然闪着金光。
他从小就被师父带在身边,跟着师父已有了二十余年。
这金刚杵,是他十岁那年师父亲手赐给他的。
当时的情形他还记得很清楚。
师父半夜将他唤进暗室,用慈爱的目光看着他,说希望他以后,专注修行,用这根金刚杵,斩妖除魔,渡人渡己。
而如今,他却要让师父失望了。
他犯了修行最忌讳的大戒,他已经没有资格再握住这根金刚杵。
悟海心里头酸楚,眼眶却是干得难受。
又在冰凉的溪水中浸泡了一会,直到全身的皮肤都有些发白,这才细细的擦干净金刚杵上的污泥,一步一步走溪边。
脚步沉重地走回自己的住处,他换上了凡间的衣物,简单收拾出了一个包裹。
他打算向师父告别后,就连夜下山。
他已经不再是墟云山的大师兄了。
来到了慧广法师静修的洞口,将金刚杵靠在洞口,然后冲着洞门跪了下去,连磕了三个响头。
嘭!
嘭!
嘭!
每一下都用尽全力,悟海的额头隐隐渗出了血迹。
悟海大声道:“师父,徒儿破戒了,已不能在墟云山待下去,特来向师父告别!”
洞内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没有。
悟海仔细听了一会,半晌,试探着又喊了一声:“师父,徒儿悟海,向师父告别!”
回复他的只有山间的蝉声,洞内,死一般的沉寂。
悟海心中大叫一声不好,想到师父近日来都略显苍白的脸色。
他抓起洞旁的金刚杵,冲进了山洞中。
洞里,慧广法师盘腿静静地坐在石床之上,双目紧阖,全身冰冷,已经没了呼吸。
慧广法师,圆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