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明果然遵守承诺,在主持法会休息的间隙,他揣着司灵缓步走在寺院前院,充分的满足司灵的好奇心。
但不知为何,路上看见的众僧人都面色凝重,就连净明,也是心思沉沉。
但司灵还未细想,注意力便被前院的人从众吸引了。
各地僧人,普通信众,熙熙攘攘。
寺庙内外,香烟缭绕,钟鼓悠扬。
不远处,司灵看见一个小女孩牵着妇人的手,身着布衣,但依然难掩贵气。
她站在前殿的广场前,正扭头看向净明的方向。
“嬷嬷,嬷嬷,你看,那里有一只老鼠。”小女孩拽了拽妇人的手。
声音不大,还隔着好几个人,但是司灵的耳朵现在灵得很。
仔细一瞧,诶嘿,这不是早上在殿内的那位打瞌睡的皇室成员吗?
进了大殿,坐在皇帝身后,想来定是公主之类的身份。
女孩拉着嬷嬷,走到了净明面前,抬起脸,眼神清澈看向净明:“师父,这只老鼠可以送我吗?”
司灵目瞪口呆看着这小女孩。
好好好,开口就直接要是吧。
净明如玉的脸庞露出些许为难之色:“小施主,这”
“十两银子。”女孩一脸坦然。
哼,区区十两,司灵嗤笑一声。
净明沉默。
女孩继续抬价:“一百两,如何?”
一百两?司灵有些犹豫了。
净明摇了摇头。
女孩:“一千两雪花银,买你的一只老鼠,总该够了吧。”
司灵惊愕,随即就想高喊:“卖!我卖!”
这可是一千两啊!
司灵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这么值钱了。
净明失笑,轻启双唇:“小施主,我乃出家人,要钱何用?”
女孩伶牙俐齿:“那你送我。”
净明将司灵放在掌心,眼神柔和:“这只金鼻白毛鼠有灵性,懂人话,我做不了主。”
女孩讶然地看了一眼净明手中的金鼻白毛鼠,随即,脸上笑容更深,一副势在必得的神色。
“师父,你这只鼠,叫甚名字?”
净明微笑:“尚未取名,不过偶尔以‘吱吱’两字唤它。”
女孩看着司灵的双眸,神色幽幽:“司日月之长短,掌乾坤之盈虚。你刚刚又说它极有灵气,不如,叫司灵如何?”
净明口中默念了两遍“司灵”二字,随即笑道:“小施主对这只小鼠赋予了厚望,但不知它是否接受这个名字?”
司灵扭头看了看净明,然后愣愣地看向这小女孩。
她的本名,这女孩如何知晓?
女孩是不是与她原来的世界有关联?
女孩眼睫轻颤,目光幽深,眼中似泛着些许绿光,藏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狡黠。
她不再冲着净明索要小鼠,而是转身拉住身后的嬷嬷。
但开口时,眼睛依然看着司灵,嘴角含笑:“阿嬷,咱们回内院吧。”
寺院钟声悠悠响起,下一场法会要开始了。
净明将司灵收回衣领,匆匆往东津坛的坛口道场走去。
第一天的天音法会结束了,净明作为内门弟子,前往内院,与皇室成员共进素斋。
皇帝坐在列首,慧广法师坐在皇帝身侧,两列则是净明师兄弟三人,以及早上在殿内见到的皇室成员,其中就有四皇子樊恒召和小公主樊绮月。
与慧广法师客气几句之后,皇帝双手合掌,对着慧广法师施礼道:“朕向来听闻法师修行深厚,法力无边,特有一请求。”
慧广法师:“阿弥陀佛,但说无妨。”
皇帝道:“太子连年疾病缠身,宫里太医久治不愈,似是邪孽侵扰,因此,想请住持入宫,为太子驱邪祈福。”
听到这话,四皇子樊恒召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邪孽?邪孽就是他。
祈福也没用,那太子,必不得善终!
慧光法师手握念珠,微笑道:“我已起宏愿,此生再不出山。不过,贫僧的弟子如今修行尚可,可尽微薄之力,为皇上排忧解难。”
言毕,慧光法师目光看向席下:“净明。”
净明放下手中筷子,从席间出列,双手合十,垂首道:“徒儿在。”
“你可听到了?”
净明微微躬身道:“徒儿必将全力而为。”
言毕,净明回席落座。
樊恒召目光扫过净明。
佛门修行之人,身躯带着佛门的金光,
只是,胸前依旧是那一缕微弱的妖气。
这僧人,是否知道他随身揣着的小鼠,是一只妖?
如果不知道倒还好说,如果知道,佛门中人,怀揣着本该是势不两立的妖邪到处行走,倒是有趣得紧。
只是,她为何会选择这个僧人?
她大可以来找自己。
樊恒召想到这里,一股醋意从心头涌上。
他自会护她周全,就像她曾经对他的那样。
她这是不相信他吗?
樊恒召的目光一凝,随即立即垂眸掩饰脸上的失落。
他斜斜坐在蒲团上,懒懒散散的,却莫名有一股邪气,眼角泪痣摇曳。
伸出手,樊恒召端起素酒,抿了一口。
他的目光又落在身边的小公主樊绮月上。
此刻,她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用筷子扒拉素斋,看起来对桌上的菜很是嫌弃。
那不是本尊,他能辨别出来。
虽然她将身上妖气掩盖的很好,但那“同类”的气息,依然让他一眼就辨别了出来。
隐隐的,还能透过那张人脸,看到她的森森獠牙。
同类
樊恒召咀嚼着这两个字。
他想离她更近一些,他想成为她的“同类”,所以他才去修了妖道。
皇室的太子,一个人类,修了妖道,连天道都在谴责。
每一次修炼都如同万蚁锥心,身上的肉仿佛被千刀万剐。
这些他都认了,他只是想离她更近一些罢了。
好不容易他才将自己强行推入妖道,她却消失了。
发疯一样的找了一年,表面上却要维持往常的平静。
就像回到了他六岁,母亲刚去世时,那股几乎让自己淹没的悬溺感,越来越深。
偶尔梦中惊醒,都有不知今夕是何年的绝望感。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疯了,以为再也见不到她,却意外在墟云山相逢。
墟云山,有什么好?比他的府邸还好吗?
他将竹杯不动声色放回桌上,心里却“呲”了一声:
连酒都这么难喝!
他抬头看向慧广法师。
一席之上,出现三妖,不知法师会作何感想。
但慧广法师如同无知无觉一般,面色如常的与皇帝老儿探讨佛法。
樊恒召皱了皱眉头。
如此放任妖邪,不是墟云山一贯的做法。
这确实不是墟云山的风格,要是平时,慧广法师定是一掌一个嘎嘎脆。
但是如今
那鼠妖拼了命的和他打,真不知道哪里来的执念。
慧广法师强行压住胸口上涌的血气,面色却瞧不出端倪,与皇帝谈笑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