轵邑城,悬赏阁。
“最近可有什么棘手的单子?”相柳走进阁中,跟管事直言说道。
管事看着眼前依旧戴着黑色面具的黑衣人,眸中却是闪过一道亮光。
“阁下这是缺钱了,还是有空了?”
相柳的身形顿了一下,却是没有应声。
他最近不缺钱,也没有空,只是觉得应该找点事情做,放空一下思想,也省着总是做些乱七八糟的梦。
管事却是早已习惯此人的作风,对他的冷言少语,也不在意,更有那眼尖的手下,殷勤地取来阁中的单子,放在管事面前。
管事从那叠交错的单子中挑了三张出来,又把其中一张放在最上面,递了过去,
“这几单,都是之前买主发布失败以后,重新提了价格的单子,其中以这第一单最为复杂,买主发布了两次,都失败了,阁下可要考虑?”
相柳接过单子,略略扫了几眼,心中有了大概。
“半个月后,通知买主收货。”
他收起单子,冷冷的留下一句话,转身便走,留下身后听了这话,原本不苟言笑现在却喜笑颜开的阁中管事。
这个单子,都快把他的皱纹愁多了几条,交到谁手里,他都不放心,没想到今日这个煞神主动找上门来,直接解决了这已经困扰他许久的大难题。
管事喜乐津津,看来他今晚可以睡个安稳觉喽!毕竟交到此人手上的单子,还从未出过差错。
季夏之月,下弦日。
相柳立于林中,看着眼前已经被解决掉的两人,身姿不免踉跄了一下。
他捂住胸口,伤口处溢出来的鲜血与身上的黑袍转瞬间融为一体,不分彼此,再看不出什么痕迹。
他倚在松樟树上略靠了一会儿,而后找地方疗起伤来。
却不得不承认,没有玟小六那特制的灵药辅助,他这伤确实好的慢了一些。
相柳冷嘲一声,但他已经活了这几百年,在没遇到玟小六之前,不是依旧活了下来。
这一单确实有些棘手,也因此受了些伤,可此次受的伤与最艰难的时候比,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又何至于去怀念!
好的快一点,慢一点,总会好的,不是么?
没道理吃过珍馐美味,便吃不下粗粮细糠。
至于那个人,一月之期已过,她会不会出现,有没有回到清水镇上,他早晚都会知道。
这一晚,临睡前,相柳脑中最后的想法是:果真没了那旖旎环境的熏染,他再不会做那些让人迷惑不解的梦了。
---------
五日后,相柳完成在悬赏阁中接的最后一笔单子,与买主一番交接确认以后,便回到了辰荣军营。
回来的路上,还顺带着解决了一波老套路的暗杀。
这些年来,对方设下的阵法用来用去就那么几个,他都有些懒得破了,左右命有九条,死了一条还有那许多条。
就是身上这伤,不可避免的又加重了几分。
相柳回到自己的营帐内,翻看起桌上的玉简情报来,处理一下最近积攒下来的事情。
“季夏十五日晚,西陵公子重回清水镇。”
相柳冷笑一声,这人还算守约,上月十八离开,这月十五归,还差三日便满一月了。
他把这张情报放到一旁,又看起其他消息来。
只是没看几个,又有一则消息夹杂其中,
“季夏十九日,回春堂内筹备动作良多,具体目的还在探查之中。”
相柳脑海中浮现出他离开时交代给下属的话,
“盯紧回春堂,有消息随时来报。”
他看着左边这一排厚厚的情报消息,果断舍弃,拿起右边的绢书看了起来。
可刚看了两则大荒内的消息,便看到了荒羽阁中的情报,
“西陵公子欲在回春堂内开设义诊,此次回来清水镇,身边更是多了两名灵力高强的女子暗卫,尚未探出来历,但却绝非出自西陵氏!”
相柳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这两名来历不明的暗卫,倒是有些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鬼方氏的情报阁,都没能探出其源头来,那看来是真的大有来头!
相柳起身,走出营帐。
他打算去瞧瞧。
绝不是为了去看玟小六!
------
相柳化作了清水镇上的居民,跟在抓药人的身后,进了回春堂。
这回春堂,当真是十分热闹,无论是老的少的,大的小的,男的女的,脸上都挂着笑。
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尤其是其中被孩子们称为六哥的那人,眉眼轻快愉悦,与堂中孩子们玩耍的甚是开心,竟是让人觉得岁月如此安好、和谐又自在。
而那两名暗卫,他这一瞧,便也瞧出了不同。
一人隐在树间,一人隐在屋后,用的功法均是出自轩辕王室。
难怪荒羽阁查不出来,这两名女暗卫乃是轩辕王室的独属暗卫,非轩辕嫡系不可用!
怕是连轩辕五王、七王身边也不见得会有。
毕竟这些年,他与始冉混在一处,也见过五王多次,却从未发现过此系暗卫的痕迹。
若不是他数年来,曾多次与这暗卫打交道,他也未必能认得出来。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玟小六当真是给了他太多惊喜。
相柳又瞥了一眼在院内蹦蹦跳跳的某人,甩了下并不存在的宽大袖子,离开了回春堂。
相柳回了军帐。
面前乌黑的桌案上,除了原本的消息和奏报,摆满了一圈小药瓶,有的白,有的红,五颜六色,煞是好看,瓶身质地细腻,均雕刻着浅浅的桃花。
相柳对着眼前的瓶子,注视了良久,终是抬起了手,如冰雪般清澈的灵力带来强大的威压,桌案上色彩斑斓的药瓶,在这威压下逐渐粉碎、消靡,而后,随着空气的流动,在这世间不复存在。
桌岸前的相柳面无表情,沉寂如水,好似无波无澜。
---------
季夏之月,晦日。
怎么到处都是她的消息?
---------
这一日,本应是他万千往复蛇生中平平常常的一日,相柳却在营帐内待的烦躁不已。
他总觉得他那屋内,到处都是玟小六的痕迹,明明她只在自己那帐中待过一日,却怎么如山中猛虎一般,被她圈占了领地。
清水镇上的动静也越闹越大,近几日来,收到的消息,探到的情报,都与她有关。
八头也跟着一起闹事,叫嚣着要喝酒。
相柳无奈,只好带着人手,来到镇上,去老地方交接货物,上次接单的报酬,已经被换成粮草军备运了过来,正是今日抵达。
一番交接事毕,他变幻容貌,去了街上的饭馆,叫小二上了一坛最烈的酒。
可这刚落座没一会儿的功夫,酒没喝几口,听到有关于西陵公子的讨论就已经不下三次。
左边的那桌客人说:
“那西陵公子若是真的收徒,你说我把我们家娃儿送去怎么样?”
右边的客人也说:
“我这几日身上疼的厉害,这看病要是真的不花钱,明日我就早点去排队。”
前前后后还有人说:
“那西陵公子,医术超群,以前看病要百金,现在却分文不取,当真是个好大夫啊!”
相柳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酒碗“哐”的一下放到桌上,引来几人的注视。
相柳泰然自若的又倒了一碗酒,心内却在冷嘲。
她不仅是个好大夫,还是个用毒高手,更是个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小骗子。
他倒要看看,小骗子这阵仗闹的如此之大,镇内镇外人尽皆知,究竟是想搞个什么名堂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