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把衣服解到一半,这才看见胸前被濡湿的水迹,刚刚洗漱时,不曾注意,竟是扑洒到了衣服上。
他变幻出一件新的里衣来,正欲换上,却突然想到,若她真的是玟小六,那今日他见到的那张脸,会是她的真容么?
手上换衣服的动作,因为心中所想,略有停顿,本欲脱下的洁白里衣,半退不退之迹,正好挂在腰间,微微垂地。
“哐!”
紧闭的屋门,在这个瞬间,竟被人推开!
刚刚还在脑海里回忆的清丽容颜,现在却栩栩如生的出现在门前。
是她!
相柳忍不住愣了一下。
却又立马回过神来,原本半褪的衣裳迅速覆盖住精瘦的身躯,回归到本来位置。
而后,长袖微甩,来人被隔在了门外。
可那人现在虽然是被隔在了门外,可刚刚那双瞪的溜圆的大眼睛,却明明白白的表示着,他这身上,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被她看了个清清楚楚。
相柳的耳朵忍不住红了起来。
他又听见屋外的响动,明显是有人在推门,好在那门现在被他下了禁制,就算是獙君也进不来。
但推门的动作停了,却又有声音从门外传来,
“獙君让我给你来送酒!”
相柳不理不睬,动作利落的把衣服一件一件又重新穿回到身上来。
他又想到刚刚的场景,还有那人惊讶又惊艳的神情,也不知是不是衣服穿多了,连着脖颈都觉得有些发热。
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如此尴尬。
玉山乃是灵圣之地,一向守礼,更是从无兵戈争斗,他这才放松了警惕,刚刚也是想事情想的入神,才没注意到有人过来。
最重要的是,他确实没想到,在这玉山之上,竟会有如此无礼之人,不问而推门自入,竟是跟那玟小六比起来,也是不相上下。
屋外又有“笃笃笃”的敲门声不断传来。
那人竟是还未离去!
相柳穿好了衣服,声音也恢复了一贯的冷漠,
“放下即可!”
既是送酒,酒到便可,人现在他是不想见了。
可他说完了话,屋外虽是没了动静,却也不见得人离开,更是有一道姣好的身影,应着烛光,显落在门框之上。
身影直直的站在那里,微低着头,不言不语,却也执着的不肯离开。
相柳有几分无奈,若她真是玟小六,在辰荣军营,他有九十九种方法可以对付她。
可这里是玉山,若她真的只是替獙君过来送酒,那此时把人拒之门外,就是他的不对了。
相柳不得不撤了禁制,冷声说道:
“进来。”
于是,便可见,活泼的少女雀跃般的闯了进来,但手上别说酒了,连个杯子都没有。
少女解读到他目光里疑问的含义,又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就带着两瓶蟠桃酿和酒杯返了回来。
清清凉凉的夜晚,相柳便看着眼前如精灵般轻巧的少女,在他这屋内,来来往往,如入无人之境。
最后站在桌前,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紧紧的盯着他,带着一丝紧张,却又隐藏不住里面要溢出来的欢欢喜喜。
而那目光,是如此的令人熟悉!
相柳顶着这过分炽热的目光,顺着自己刚刚的猜想,问了一句,
“你是王母新收的徒弟?”
对面的人点头承认,轻轻的“嗯”了一声。
相柳垂了眸,只觉得这一声“嗯”,刺耳的很。
如此的话,他倒是不希望眼前这人是玟小六了!
对面的人也依旧在看着他,专注且认真,丝毫没有要离去的样子,一双眸子,炯炯有神,更是不见困意。
可现在是晚上,深夜之时与男子共处一室,于女子的名声终究有碍。
相柳无奈,只得自己先拿了瓶酒,率先走出门去,被她这么一闹,他这会儿也没了睡意。
玉山的月色很美,深夜的更美,他倚着桃树,看着月色,品着手中的美酒,心情却是有些低迷。
小姑娘拿着酒走到他身边,有些怯生生问道:
“相柳,你不开心么?”
声音轻轻的,像平日里毛球掉落的羽毛,莫名拂的人心痒。
相柳转头看了她一眼,而后看着空中半圆的月亮,“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这么多年,好像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关心他是不是不开心了。
况且月色撩人,沉默以对未免会有些扫兴。
于是便见,身边这人,来去匆匆的又拿来数瓶蟠桃酿,一副要与他共饮到天明的架势。
小姑娘人看起来不大,但喝起酒来,却是爽快的很,与这世间一般的女子不同,跟玟小六更是不一样。
玟小六是个小话痨,见了他,嘴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但这姑娘,不多言,不多问,喝起酒来,也不见含糊,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而且,她好像很喜欢珍珠,尤其钟爱硕大圆润的珍珠。
倒也是巧了,身为辰荣的军师,他一向穷的很,但是作为海底妖王,海珠却是他最多的东西,这东西,海底的海怪,每年都会给他送来很多。
相柳挥手,把今年收到的成色好一些的珍珠拿了出来,倒不是想炫耀,就是觉得算是对手中美酒的回赠。
小姑娘见了,当真是欢喜极了,借着清朗的月色,便在月下观赏了起来。
银色的清辉缓缓洒落,海底的珍珠在月光的照映下更显皎洁的白。
美人月下赏珠宝,相柳月下赏美人。
可这看着看着,相柳却觉得小姑娘微微扬起的脖颈处,那一抹细腻莹润的白,更为动人。
这感觉,如此奇异,更是来的如此突然。
他压下体内这股莫名的燥意,收回落在某处的视线,转过身,掀袍坐到台阶上,让自己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手中的酒瓶上来。
可那人欣赏完了明珠,也坐回到了他身旁。
相柳不动声色的挪动了下位置,手里的酒却是喝的有几分急了。
渐渐地,他感觉这酒越喝,身体里的血液便愈发翻腾,连着八头都跟着躁动不已。
相柳看着手中又被喝空了的酒瓶,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因为这蟠桃酿喝的多了,才会有如此奇异之感。
难道这玉山的人与别处不同,连着酒也有不同的功效?
又或者,是因为他醉了?
醉的分不清虚幻,分不出真假,只想顺应本心,肆意妄为。
一阵又一阵的微风把身旁人的气息不断吹向他,他甚至感觉自己的身上也慢慢跟着浸染了桃花的香气,还有那股即便是酒香也遮盖不住的浅香。
那是独属于女儿家的馨香。
若有若无,似是而非,却最为撩人。
那香气顺着鼻尖,浸入脑海,便渐渐模糊了神智,他看着身旁的她,看着那双水润明亮的双眸,好像看到了心中想见的那个人。
相柳的目光渐渐有了几分迷离,随着迎面而来的风,随着迎风而动的心,相柳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