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九日。
月已过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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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柳拉着玟小六,两人坐在雕背上安静了没一会儿的功夫,他便看见旁边人的手指又开始不停的玩起了他的头发。
银白色的发丝缠绕在她的指尖,竟有些像他此时有些乱的心境。
相柳果断的放弃了挣扎。
如果玩头发能让她消停一会儿,不再有扰乱他心的行为和语言,那就玩吧!
可他想错了,她的安静永远是短暂的。
“大人,妖族的寿命是不是很长啊!”
相柳把头发从她手中抽回,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让她玩头发,是为了让她安静的。
于是就见,身旁这人,是不玩头发了,在那掰着她那几个略有薄茧的手指头,掐来算去,竟是给他安了个宝宝蛇的称呼。
这个家,看来她是不打算回了。
相柳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玟小六立马就拽起了他的衣角,好像生怕他真的把她给丢下。
一句威胁换来了少顷的安静。
没一会儿,又听见她问:
“大人,你是专门送我回家么?”
相柳本欲直接承认下来,毕竟这是他昨晚答应她的事,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冷冷的两个字,
“不是。”
“那你去轩辕城干什么?”
旁边人的疑问来得合情又合理,问的又快又彻底,一双澄澈透明的眼睛好似要戳破所有表象,直达心底。
这种感觉就像是当着人的面撒谎,却又被人一览无遗的看穿了真相。
八头给不出合理建议,他只能微叹了口气,随便的找了个借口:
“有事要办。”
至于“事”是什么,他也不知。
就像他不满意她的很多回答一样,玟小六也明显表达出了她对这个回答的不满。
她终于安静了下来,不说也不问,简简单单的“哦”了一声以后,拿了他的一缕头发继续玩了起来。
可没过一会儿,就连头发也不玩了,竟是直接给他撇了回来。
两只手圈起了微蜷的膝盖,脑袋又放在膝盖上面,一双大眼睛空而无神的看着前方的路,眼底好像还泛着丝丝水雾,整个人看起来难过极了。
又过了一会儿,又不仅仅是难过,白雕背上,不大的空间里,却处处弥漫着浓郁的哀伤气息。
相柳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好似她被全世界抛弃,与世隔离的感觉。
他总感觉,她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她应该是阳光的、明媚的、鲜活的、而不是现在这样,沉默、孤寂、悲伤。
相柳看着身旁的云彩,语气很轻松的主动问道:
“还有什么想问的?”
一转头直接对上一双水润润、亮晶晶,直击人心底的眼眸,
“大人,你信命么?”
命?
他自然是不信的!
他可是有九条命,若是信,那他该信哪一条?
身旁那人也跟着回答了一句:“我也不信。”
相柳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看向前方柔软的朵朵白云。
没一会儿,就感觉到自己的一缕银发又重新回到了某人的手中。
小姑娘糟糕的心情好似已随着掠过的云彩消失不见,还真是给他带来了一种新的体验。
毕竟这么多年,他好像从没有哄过谁。
也没想到,这第一次就如此成功。
身旁人明晃晃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一句话说不对,立马就变得不开心,可就是这么简单的哄上一句,便又肉眼可见的活泼起来。
一张脸晴晴雨雨真的是比这天边的云彩变化得还要快。
从辰荣军营到轩辕城的这条路,相柳驾驭着白雕走过多回,却从来没有一次觉得时间会过得如此之快。
这一路上,他听她讲了很多,有她在大荒里流浪的故事,有她被九尾狐狸囚禁的故事,还有她对辰荣军的诸多善意。
更有那逻辑不甚分明的提前交代。
她说,他可以去回春堂取她给他做的那些药,还说早就和医馆里面的人交代好了。
可她怎么会知道她一定会在大山里面遇见他?
相柳可以确定,在此之前,他与她,绝不相识。
但她却好似提前备好了相遇以后的一切。
所以现在,西陵氏的子弟,不但医术高超,毒术超群,就连这未卜先知之术,都研究的如此透彻么?
回春堂的药,他不会去取,之所以那么跟她说,只是想警告她,他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
他给了她时间去圆谎,希望下次再见,她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这具虚幻皮囊下的灵魂,他感觉十分有趣,想多留一留,多听一听,多看一看。
至于她身上的那些秘密,他会一个一个,一点一点,抽丝剥茧的全部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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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轩辕山,相柳便回了防风谷,小妹那里又多了几桩生意。
把防风家的事情处理完毕,他又去接了几个悬赏榜的单子,其中有一单是三人同行,解决起来颇有些棘手。
三人合围之下,他虽完成了任务,身上却也不可避免的受了伤。
他本想像以往一样,等着伤口自动愈合,眼前却突然浮现出一双明亮的眼眸,
“您别说用不着,这谁都有个磕着碰着的时候。”
相柳拿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来,瓶身刻着一朵淡粉色的桃花。
“那疗伤的药你也别小气,你这今天伤这明天伤那的,吃我那药好的快,我会定时给你做的。”
他看着手里的白瓷瓶,想了很久,终是倒出一粒药丸服下。
伴随着药效逐渐游走全身,心中仿佛有一个位置,也被这股暖流带着温暖了起来。
相柳望望天,第一次感觉,这个月过得可真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