玱玹闭上了眼，只觉得每一下的呼吸都能感受到心上的疼痛，小夭说的每一句话对他而言都是这世间最残酷的惩罚。
小夭的语气却又变得温婉起来，
“但也不像是亲人之间的爱，就如你对阿念那般，我曾想如果阿念有了喜欢的人，你会如何？
你会去调查那个人的身份、家世、性情、秉性，是不是配得上阿念，如果配得上，你会送上你最真心的祝福。
如果配不上，也许你会为阿念再另择佳婿，也许你会让阿念认识到那个男人的本来面目，又或者你会采取一定的手段，让那个男人自己知难而退。”
小夭看着玱玹，一字一顿，字字珠玑，
“但是，你绝对不会百般筹谋，处心积虑得想要置他于死地！”
玱玹已经睁开了眼，整个人却彻底僵住，僵硬的不知该如何自处。
小夭无视了玱玹的所有反应，今日蒙盖着两人之间关系的这层遮羞布就让她彻底掀开吧！她转过身，好似在这凤凰林间悠然地散起了步，
“回来的路上，我就在想，若是那日，出现在我屋内的人不是相柳，而是你要拉拢的某个人，某方势力，比如涂山璟、丰隆、又或者是蓐收，你会如何呢？
你会像今日一般不管不顾地去杀了他们么？
我又想，若是有一日，你要统一这大荒，而辰荣军的规模却在中原氏族的支持下日渐壮大，大到你无法用战争去征服，等到双方坐下来和谈的时候，对方给出来的建议是两国联姻，只要我这个轩辕王姬嫁给辰荣军师，双方便可以休战，让这天下一统。
在这个我不爱相柳，却愿意为了大荒的和平嫁给他的情况下，你又会怎么做？
你会去杀了相柳，破坏两国好不容易促成的和谈么？”
小夭不用玱玹回答，自己就替他给出了答案，
“玱玹，你都不会的。”
“所以你杀不杀相柳，不在于相柳这个人，而在于，第一他对你是否有用，第二，我是不是爱他。
若是我不爱这个人，你又需要拉拢这个人，你就会放手，让我去嫁，因为你会觉得我的心依旧在你这里，与你在一起，而你还永远是我的第一选择。”
就像前世的璟、丰隆还有防风邶。
玱玹一直都不喜欢璟，却不得不因为需要涂山氏的帮助而数次为璟和她创造机会，还在她打算放下跟璟的这段关系时，劝慰她说暂时不要和璟闹翻。
可以说，上辈子没有玱玹为璟的多次助力和传递消息，她最后不可能和璟走在一起。
又比如防风邶，那时也是在岳梁的宴会上，防风邶参与了五王对玱玹的刺杀，但玱玹依旧放任她和防风邶去玩，去学箭，只因为玱玹在问她的时候，她对玱玹说：
“只要有一天他的箭还会对着你，他就永远是我的敌人。”
自此玱玹便安了心。
而她与丰隆成婚的那一次，是玱玹唯一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放手，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一次玱玹就可以放手呢？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她从来都不爱丰隆，他更是心知肚明的知道，她会嫁给丰隆，是为了帮他拉拢中原氏族的势力，是她为了他能登上王位做出的巨大牺牲。
而丰隆更是玱玹彻头彻尾的追随者，是在他心里与旁人不同的兄弟，玱玹是一个合格的帝王，而一颗合格的帝王之心做不出来功成之时一转头便杀了功臣这种卑鄙的事情，所以他只能放手，也不得不放手。
但他为什么又杀了璟呢？
偏偏是在她马上就要和璟大婚之前！
因为那个时候的玱玹，已经坐上了这个世间最高的位置，轩辕、皓翎都在他的治下，他是尊贵无比两国帝王，拥有着大荒内至高无上的权利。
但他拥有着一切，却唯独不拥有她。
而她又选择了璟，大婚之后便要跟着璟去青丘，离开他，离开小月顶，离开那个他每天都能看到她的地方。
至高至上的权利不仅会膨胀一个人的欲望，还会让人感到孤独，无限的孤独，当年四世家之首的赤水族长丰隆尚且感觉如此，更何况万万人之上的玱玹。
而她是他所有改变中的不变，对她来说，玱玹就是玱玹，不是轩辕王，不是陛下，就是开心了叫哥哥，不开心就叫玱玹的玱玹。
所以当她要离开时，当一代帝王心里唯一一处能让他觉得舒适、自在的归处也要离他而去的时，他果决地下了命令，就在她和璟即将成婚的前一个月，这最后的时限里。
小夭把自己从回忆里拉出来，回望着身后泣血一般的凤凰路，又看向前方寂然无语的玱玹，冰冷无情的说出不加丝毫掩饰的真相，
“而若是那个人又对你无用，又是我爱的人，你会毫不迟疑地杀了他。因为你觉得我背叛了你，背叛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这是她前世、今生两辈子才想明白的原因。
“玱玹，从小到大，我们都是一种人，舅娘为了舅舅，抛弃了你，所以你恨她。
娘亲为了她的国，她的民，抛弃了我，所以我也恨她。
他们或是为了爱情、或是为了大义都抛弃了我们，所以我们之间一直都只有彼此，只有你和我，是永远的家人，你坚信我们之间谁也不会抛弃谁。
纵然身体上的距离很远，但我们的心却很近，所以，你不会容忍也不会允许我爱上任何人。
我选择谁，你就要让谁消失，我爱上谁，你就要杀掉谁。
你只想把我永远的困在你身边，让我只有你，而你也只有我，至于我是不是开心，是不是快乐，我又想要什么，想过什么样的生活，这些通通都不重要，因为这是你对我的惩罚，对我这颗背叛了你的心的惩罚。
也许你可以容忍，我人在你的身边，但是却心里想着别的男人，也许你还可以接受，我在别的男人身边，但是一颗心却在向着你。
但你却绝对不会让我心里既爱着别的男人，人亦不在你身边！”
小夭缓慢的闭了下眼，长呼出一口气，再睁开时，冷厉如刀的目光看向玱玹，没有一点感情，
“玱玹，我说的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