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日,辰荣军大本营。
相比北山军营的欢呼和热闹,辰荣军内的新年便显得要寂静、苍凉一些,军士,聚在一团,围着篝火散落而坐,慢声交谈。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兵沉浸在洪江大人离开的悲情里,独自坐在一旁淡饮着手中酒,辰荣军向来军纪严明,只有在新年,才能借着酒意排解心中的忧思。
相柳依旧穿着一身白衣,带着两位将军,一队士兵,在营地里穿行、停留,与士兵们交谈、饮酒、恭贺新年。他从远处的营帐走到近处,再从近处慢慢飘远,而他的身后不远的位置,一直缀着一位身形瘦削的少年。
待相柳带着属下巡视完所有的营地,已是夜半时分,马上临近新旧交替之时。
营帐内走进一名士兵,呈上一则情报,相柳扫阅完毕,直接起身,径直出了大帐,朝着营地外的山林走去。
冬日里的山林,在晚间总是格外安静,蝉鸣鸟叫,悉数不闻,只余满地的枯枝落叶,硕硕累积,人的脚步踩上去,‘嘎吱’作响的声音,清晰让人心惊。
高大的香樟树下,有一辰荣士兵,行为鬼祟,他谨慎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再三确认四下无人之后,他掏出怀中的音珠,在灵力的加持下,化为白鸟,翔入天空,朝着山林外围西边的方向飞去。
士兵心中大定,打算回营,却不曾想转身便看到身后白衣白发的军师大人,一双眼眸像看死人一般盯着他。
士兵被吓了个半死,仓促之下,连忙向后退去,半数灵力于掌心化为暗器,朝着前方掷去,慌不择路的逃出生天。
相柳微微侧身躲过攻击,正欲向前追踪奸细,心中却突然一动,脚下的步伐便慢了一瞬,他站在原地,侧头向身后的右下方看去,
“出来!”
左耳从暗处现身出来,面容上的疑惑之感一览无余。
“不追么?现在追也能追得上!”那个士兵眼瞅着是个别国的探子,趁着新年里军士松散,偷溜出来传递情报呢!
相柳上下打量了一下左耳,神色有些冷淡,
“你怎么出来了?”
左耳抱着肩膀,微耸了耸肩,颇有几分无赖的架势,
“阿姐说了,让我跟着你,走到哪跟到哪!”
相柳又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虽然没有任何言语,但就是这淡淡看过来的一眼,却让左耳直觉般察觉到他的不悦,左耳的手瞬间拿了下来,身体也站直了,向后退了一步,规规矩矩地站在相柳身后。
相柳看着他这副模样,不自觉地就想起了初入军营的玟小六,也是这般,没个正形,但他瞅上那么一眼,便又瞬间变得乖巧起来。他转身朝着营地走去,嘴角却忍不住噙上了一丝笑。
回到营帐,新旧交替之时已过,大多数士兵都已休息,只余巡逻的小队依旧在保卫着营地的安全。
相柳的帐内终于摆上了酒碗、饭菜,早已饿的饥肠辘辘的左耳忍不住有些腹诽,九大人在这辰荣军的待遇属实没有在北山好,吃饭都吃不上一口热乎的,忙忙碌碌一整天下来,别人都去休息睡觉了,九大人这饭还没吃上呢!
左耳给两个酒碗里面都倒满了酒,鼻子轻动了下,满意的点点头。这酒闻起来倒是还不错,和下午那会他在北山军营里喝的是一样的。
左耳倒好了酒,摆好了碗筷,身体坐的笔直,一双黑漆漆的眸子不眨眼地盯着桌案上还在处理军务的人看。
半刻钟后。
相柳被他看的无奈,这孩子还真是谁带的像谁,跟玟小六一模一样,他的心忍不住软了一下,放下手中的奏报,走了过来。
但两人饭吃到一半,酒也才喝了几碗,便有轻快的鸟鸣声传来,不可一世的雕大爷幻化成小白雕带来一则情报。
相柳展于掌中查看了起来,
“轩辕王姬西陵玖瑶于今日回轩辕城的路上,被五王轩辕德岩设计埋伏,现已被困在韶山谷中多时,性命危在旦夕!”
相柳略思忖了一下,然后面不改色的把消息递给左耳。
几年下来,左耳早已学会了认字,他很轻易地就完全理解了情报上所想传达的信息。
左耳瞬间就急了起来,更是不理解对面人的淡定,他出了营帐,直奔着韶山谷而去。
相柳拿起桌上的酒碗,饮尽,眼眸中尽是一派思量之色,却也依旧起身,走了出去。
这则消息应当是有心人故意送到他这里来的,八成是个假消息,再联想到入夜前那个主动暴露自己,欲要引他前去的奸细,他心内确定此消息为假的把握,又增加了三分。
但无论是那个传递消息的探子,还是这则看起来十分虚假的情报,都不是引他入局的诱因。
真正的局下在了他的心里,真探子也好,假消息也罢,轩辕德岩被轩辕王处罚以后,调度动作频频,十分不安分寻找反击的行为却为真,更是颇有破釜沉舟之象!
所以莫说这消息八分为假,两分为真,便是有十二分的真,只要小夭没在他身边,他都必须要亲自前去看上一眼,才能真的安心。
万一
万一那万分之一的可能这消息便就是真的呢?
布局的人,便是捏准了他的这个心理,明晃晃的阳谋为之。
而此人,必然是对他和小夭的关系一清二楚之人,才能利用这一点,给他布了一个必入之局,这才是那人的高明之处。
至于究竟是朝云峰上那两位中的哪一位?
他去了,一看便知。
韶山谷位于清水镇以西,在韶山脚下,因地势低沉而得名。
那里是一片广阔的荒地,鲜有人烟,却是回轩辕城的必经之路,距离清水镇的距离也是不远不近,坐骑行之,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
相柳坐在白雕背上,左耳骑着重明鸟,两人风驰电掣般赶往韶山谷中,毛球的速度要比重明鸟快上一些,在相柳的有意操控下,两人之间只一小段距离。
相柳从毛球背上跃下,落地的瞬间便感觉到危险,神识内的印记没有丝毫波动,周遭的气息也安静的无比诡异。
倏忽间,他的脚下被莫名的力量束缚住,这是个困阵!
相柳只得快速向天空中左耳的方向,打出一掌,阻挡他落地的架势,手腕亦瞬间被脚下阵法幻化的锁链捆住。
荒无人烟的谷底骤然现出几十名身着黑衣的暗卫,一队布阵攻击相柳,一队攻击还在天上的左耳。
左耳在高空中受到下面人的袭击,不得不翻转着向后退去,隐入旁边的山林,藏匿起踪迹。
暗卫首领得到的指令是只诛杀九命相柳一人,因而见人消失了踪迹,口中一声清啸,所有人都撤了回来。
首领看着被困在阵法中的相柳,不曾多说一句废话,只干脆利落地下令:
“布阵!”
所有人立刻动了起来。
竟然是个叠阵!
四名黑衣人手中瞬间各自现出一面一人身高左右的灵镜,依照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布置开来。
剩余的其他人,也都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一看便知早已经过数百次的排练,每个人对于自己应做的事情都烂熟于心。
相柳的手脚被完全束缚住,困在阵法中央,动弹不得。他看着黑衣人手里的四面镜子,嘴角浮现一抹冷笑,四象镜,灭魔阵,玱玹还真是看得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