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外间的天色还透着些许朦胧,小夭便从床榻上醒来,身旁是还在熟睡着的心爱之人,无端就给这冬日添了几分温暖。
小夭注视着相柳睡着的容颜,唇边便不自觉的带上了笑意,心里更是无言的满足。
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看起来也仍旧有些虚弱,但沉睡的面容却是十分舒缓,可见睡前的放松与愉悦。
小夭怕吵醒他,悄悄地起身,又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榻,不舍又眷恋的再看了一会儿,这才去到外间洗漱起来。
没办法,今日这朝云殿里还有一场大戏要唱,而外爷那一关,现在她更是躲避不得,要去直面以对了。
温柔乡是英雄冢,可这英雄也是让女子迷恋的温柔。
花厅内苗圃早已准备好了早饭,小夭随便用了一些,又吩咐了苗圃几句,便准备前往朝云峰,但是走出府门之前,还是心底缱绻难离的情意占了上风,她又走回到屋内。
床榻上的人,还未醒来,但是清晨的曦光已经透过缝隙映照进来,星星点点洒落在他白瓷玉一般的脸上,再带着那一分因受伤而显露出来的病弱之感,像极了一个易破易碎的精美娃娃,无端就激发出人无尽的保护欲。
小夭凝视着这张她挚爱的容颜,在心底默默发誓:相柳,这一世,我一定让你好好活着,我们两个要一起在这有你有我的美好人间,共同活下去。
小夭本想握起他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却不由得想起两人昨晚胡闹之时,这只手干过的羞人事情,她有些忍不住脸红,又想起他昨晚说的那些胡言乱语,竟是不好意思再看他,只学着他以往的样子,在他额间轻轻落了一吻,轻声说着:
“等我回来。”
床榻上,有一人,唇畔微扬起一丝清浅的弧度,微光下,竟是绝美。
小夭把左耳和苗圃都留在了府内,一个人也没带,上了马车,前往朝云峰。
刚走到山下,就碰到了正在等待宣召的五王,一个晚上没休息,五王看起来肉眼可见的憔悴,脸上还有积压了一夜的愤懑、焦躁。
小夭在心内暗叹,看来朝云峰这一晚上的闭门羹也没能让五王彻底清醒过来,他这是着相了,身在山中,便看不清峰上本来面目。
跟五王的愁眉不展比起来,小夭简直是神清气爽,她笑着和五王打招呼,
“舅舅早啊,我要上去见外爷,可要一起?”言笑晏晏的娇俏模样,好像昨晚西陵府外的对峙从未发生。
德岩冷哼一声,并不接茬,但却在小夭进入朝云峰之时,跟了上来,更是落后小夭一步,也走进了朝云殿。
小夭甚至吩咐侍卫不必拦着五王,侍卫便依令行事,直接放行。
所以你看,不怪五王心急,抓住她的一点错处,便想要把她和玱玹拉下马来。自从外婆离开以后,外爷便搬到了朝云峰上起居和处理政务。
而这里,是她和玱玹在轩辕共同的家,他们两个可以自由进出,不受阻拦,但其他人,没有外爷的传召,却是连朝云峰都上不来,更不用说朝云殿。
就像现在的五王,哪怕他有天大的事,没外爷的命令,也只能是在山下看着风景等待,还得是跟着她才能进得来,才能见到外爷。
但是话又说回来,她闯祸的时候,也是见不到外爷的,但是五王很明显没有想明白外爷并不想见他这个道理。
又或者,他明白,但是不想放弃这个好不容易抓在手里的机会。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两人终是一起站在了朝云殿内,碍于五王在侧,小夭不好太没规矩,便朝着外爷行了个寻常的家礼,然后自行走到旁边的榻上坐下。
德岩却是不敢如此放肆,毕恭毕敬地站在殿下行拜见之礼,不等轩辕王发话,便一直躬着身子等待,跟小夭的随意自在比起来,瞬间高下立现。
轩辕王倚靠在榻上,明显一副昨晚也没休息好的状态,他看着下面没一个省心的子孙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手指也按上了额头,缓解着不适之感。
阿念带着侍女走了进来,端上一碗茶水,轩辕王接过的同时便开口让德岩起了身。
阿念又走下来把那茶水也给小夭端了一碗,小夭打开盖子一看,正是她之前专门给外爷调制的养生茶。
外爷早些年间带着轩辕的战士征战大荒,因此身上有些陈年暗伤总是会隐隐作痛,小夭调制的这味养生茶里,便加了用秘法炮制过的三七叶,茶水味道虽有些微苦,却可活血化瘀,缓解痛楚。
小夭看向阿念,姐妹二人相视一笑,随即轻声细语的说起话来。
轩辕王端起茶碗,轻饮了一口,看着在殿下如往日一般娇声私语说着悄悄话的小姐妹,再听着德岩站在殿中慷慨激昂的高谈论阔,心里的气忍不住叹了一口又一口。
小夭长的像她外婆,阿念长的又像阿珩,两个小姑娘聚在一起,欢声笑语,总是让这朝云峰上十分热闹,十分和谐,但德岩一会说要捉拿这个贼子,一会说要论那个的罪,现在还在这跟轩辕王请旨要大搜西陵府,就让这份即便是存在于表象的和谐也消失殆尽。
轩辕王神情很淡的问了一句,
“你想怎么搜?”
德岩说:“自然是从里到外的彻查,从昨晚到现在,我的人一直包围着西陵府,只要父王下一道谕旨,我进去府内定能将那贼子手到擒来,人赃并获!”
轩辕王的目光向下飘去,看小夭的反应。
德岩也顺着这目光望过去,却只见两个女娃娃笑着说她们自己的事,竟似一点没听见他刚刚讲的话。
德岩觉得父王看向两个小辈的目光实在是有些温情,有点拿不准他的心思,便又不敢把话说死,话语转圜回来几分,
“况且那贼子藏匿在西陵府中,也不利于王姬的安全,抓住了人,对王姬也有好处。”
轩辕王看着小夭问:
“你怎么说?”
小夭却是微微一笑,满不在乎的表示,
“我没有意见啊,舅舅想搜就搜呗,但是是不是得给我个说法,这搜到了如何,搜不到又如何?”
德岩说道:“这搜到了自然是捉拿贼子,至于搜不到不可能搜不到,我手下的人亲眼所见,那人就是进了你的府内。”
这种说了跟没说没什么区别的说法小夭可是不认的,便只是笑了笑,看着轩辕王不说话。
阿念却是在小夭身旁站了起来,走到殿中,对着上首位的轩辕王行了敬礼,又朝着五王行了平礼,这才开口说道:
“陛下,阿念有几句话想说。”
德岩却并不想让阿念参与进来,不用想都知道她肯定是帮着西陵玖瑶说话,况且轩辕的国事,哪里有她这个皓翎王姬说话的地方。
但他刚想开口,轩辕王的视线就扫了过来,德岩到了嘴边的话便又咽了回去。
轩辕王又看向阿念,那目光比看着德岩和小夭要温和许多,毕竟这可是几个孩子里面最让他省心的那个。
轩辕王微笑着说:“你说吧。”
阿念站在五王身侧,不卑不亢,不轻不缓地说道:
“有些话,姐姐身为轩辕的王姬可能不好讲,但阿念身为皓翎王姬却是想替姐姐问一句,五王殿下可是忘了,姐姐也是我们皓翎国的大王姬,您在此请陛下的谕旨要大肆搜查西陵府,请问您,将我父王置于何处?
殿下此举可是不欢迎我们姐妹二人在轩辕作客?若殿下真有此意图,直言便是,我和姐姐今日便可直接回去皓翎,毕竟在我们皓翎,一国王姬的府邸可不是随便什么人想搜就能搜,想闯就能闯的!
又或者殿下如此无礼的要求,是仗着轩辕国强,欺我皓翎国弱,意在挑起两国争端么?”
德岩被阿念几句话问的出了一脑门子汗,不住眼的向轩辕王瞧去,他就是想捉拿个在他府邸上偷盗的贼人啊!怎么还上升到两国之间的政治高度了,什么挑起两国争端,他没有这个意思啊!
五王急的语无伦次的否认着阿念说的话,表明自己绝无此意。
小夭却是在心内直直感叹,外爷这个老师可真是大荒内独一份啊,阿念的变化太大了!跟刚刚到轩辕的时候比起来,简直是天翻地覆,更是越来越有一国王姬的气势和风采。
比如此刻,阿念便是站在五王身边,与其语言交锋,也丝毫不见弱势,看起来真是跟玱玹般配极了。
轩辕王却是坐在上首位微微地笑了,那笑里有欣慰,有满意,还有淡淡的自豪,
“德岩,听见了么?你要想搜小夭的府邸,光我给你下谕旨可不行,你还得去皓翎请皓翎王的谕旨来。”
轩辕王随即摆手,示意德岩退下,回去好好思量。
德岩却是不甘心也不服气,还欲要再争辩几句,轩辕王又看了他一眼,虽是什么也没说,但便只是这一眼,就让德岩感受到了上位者强势的压迫,让他明白心里哪怕有再大的不服气也只能压着。
此时此刻,出了朝云殿的德岩真是恨极了小夭,多少次了,他一次又一次折在她的手里,败在她的手上,刚回来轩辕城便当众直接落他的面子不说,又化解了他对玱玹必死的刺杀,还拉了七王下马,让他少了臂膀,甚至朝中势力的更换,都有她参与的痕迹。
自从这个西陵玖瑶回到这轩辕城,他竟是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这次他本以为她不知死活地跟辰荣叛军勾结到一起,他能借此把她和玱玹都打入谷底,却没想到连她的府邸都进不去,父王的谕旨更是请不下来。
德岩此时的愤怒简直能铺满整个轩辕城,明明那贼子就在西陵府内,他却毫无办法,还得担了这看守不力的责罚。
这一切让他如何不恨?
德岩的眼中流露出狠厉的杀机,玱玹他杀不掉,西陵玖瑶他动不了,那这偷图的人,难道他也惩治不了么?
这次他倒是要看看,那人若是不在轩辕城了,西陵玖瑶,你还怎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