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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回忆(1)

    万里碧波,天高海阔,北冥海外的一处无名小岛上,只在最东面的位置,孤零零的伫立着几栋简朴的屋舍,屋舍的后面是成片的桃花林。

    小岛四面环海,原名无名岛,现在却被人称为桃花岛。

    相传曾经大荒内最尊贵的女子西陵玖瑶和四世家中涂山氏的族长涂山璟就归隐于此。

    无名岛四面环海,在小夭他们没来之前,没有一户人家,一片荒芜,现在却是种满了各式各样的桃花树。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自从小夭和璟选择在这里归隐以后,璟就陆陆续续地让涂山氏送来了种类繁多的桃花树,纵是每年只是房前屋后的栽种那么几棵,百余年下来,也前后蔓延成林,现在更是遍布整个岛屿。

    所以外面的人都称之为桃花岛。

    但是小夭更喜欢叫它无名岛。

    当年她之所以选择在这个小岛定居,不是因为它多美丽、多富饶,相反,恰恰是因为它的无名,这是一个没有任何特色的小岛,没有人居住,没有奇花异草,没有大荒境内任何地方一点一滴的痕迹,更像是这天地间的遗忘之地。

    小夭在大海上第一次看到这个若隐若现的小岛时,就发现它没有人烟,没有生气,当时给她的感觉,就像那个没有给她留下任何记忆的人。

    那人一旦选择离开,就是从天地间直接消散,不留下一丝丝自己曾经存在的痕迹。

    就好像他从未出现过,一切残存的记忆都仿佛只是他人孤单的幻想而已。

    而她也只有在面对大海的时候,才能真实地感觉到,他是真的存在过。

    她把屋舍建立在了小岛的最东面,这样她每次出来,第一眼所见便是这一望无际、波涛汹涌的大海。

    那人曾孑然一身,背手而握,站在海面上对她说:“脚下是大海。”

    现在她的脚下真的是大海了,那个要带她走的人却再也没出现过。

    而这片海,她已看了近百年。

    这是她和璟归隐的第一百五十年。

    刚开始的几十年里,她和璟带着苗圃和左耳,四个人游览大荒,四海为家,漫无目的在大荒内的角角落落闲游闲逛,居无定所,处处不是家,处处家!

    但是奇异的是,无论他们走到哪里,或多或少都能听见那个人的消息。

    或是过往路人的讨论、闲聊;或是茶楼、酒铺说书人讲的故事;又或是戏院新编排的曲目;路边稚子随意哼唱的歌谣。

    那人虽不在了,但是大荒内却处处流传着他的传说。

    听的最多的不外乎是各种疑问。

    有那八卦的:“你们说那个九头妖真的死了么?不是说他有九条命么?”

    有那信誓旦旦的:“死了死了,蓐收大将军亲眼见的,那尸身都化作了黑血,还能有假?”

    有跟着附和的:“九条命又如何,身体都没了,还能再活过来么?”

    也不乏惺惺相惜之人:“唉,可惜了!”

    更多的是听了这话义愤填膺的人:“可惜什么?不是因为他咱们轩辕的士兵还能少死几个呢!”

    说话的人被反驳了,也不言语,晃晃脑袋略带叹息的走出酒馆。

    欣赏他的人赞叹他是个英雄,至死不降,有情有义!憎恨他的人骂他是个妖怪,死了都不消停,还想着伤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魔头。

    而她只想知道,他是真的死了么?

    虽然心中早已有答案,却迟迟执着的不肯相信。

    要知道,他可是九命相柳,有九个脑袋,怎么会就那么轻易的死了呢?

    是不是这大荒境内只要她走的够多,看的够远,没准哪天一个回眸,一个转身,她就可以再遇见他,不是相柳也行,防风邶也可以!不是防风邶也行,鬼方氏也可以!只要是他都可以、都行!

    却也知道,这终究是自欺欺人罢了。

    有的时候也会走到看不到、听不到他消息的地方,但是奈何她还有那颗忘不了他的心。

    一行四人看到大荒境内美不胜收的景色时,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葫芦湖上的那个月夜,清辉洒落,月光下那人白衣白发、纤尘不染。

    “只要天地间还有这样的景色,生命就很可贵。”

    可是无论再看见多美的景色,她的身边站的却不是当初那个与她一起赏景的人。

    景色的意义往往是由人去赋予,她却失去了那个可以一同赋予的人。

    那时在大荒最北面的那个小镇上,他们随便找了个客栈住宿,她泡完茶水,放置衣物的时候,竟然在衣柜里看到了那个用来熏虫的药球,和当初在辰荣义军营地里面她误用来泡茶的一模一样。

    回想当初,他丝毫不提醒她,一心等着看她的笑话,还在她喝了茶水以后,很好心的告诉她这个药球据说是某种动物的粪便,她当时整个人已经恶心的不行,面上却还要逼着自己云淡风轻,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见她这般,他却缓缓的笑了。

    那是她第一次那么直白的看到他笑,一向冷凝的眉眼,冰化雪消,似春日里逐渐消融的积雪,暖心又暖神。

    她没有留住那个笑容,却在那个小镇上停留了很久。

    偶尔的时候她还会回去看看外爷和父王,但是从不会去见玱玹,总是悄悄的去,悄悄的走。

    她还一个人回去过几次轩辕城,那个充满了防风邶存在痕迹的地方。

    还记得,初见面时,他说他是防风邶,衣裳华丽,风流倜傥,一双多情的眸子勾人心魂,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慵懒、多情的气息,和一贯冰冷冷的相柳截不同。

    他还在她的掌心,一笔一画的写下了他的名字——防风邶。

    “记住,我是防风邶,下次可不能再认错了。”

    她从来都没有认错,他是防风邶也是相柳,即便是在那些个他从不承认的日子里,她心里也有隐约的直觉,防风邶就是相柳。

    她不但记住了,还记了一辈子,往后的余生更是想忘也忘不了。

    轩辕城内的时光是他们少数和平共处的日子,充满的都是欢乐的回忆。

    她生气时,他会好性子的哄她;她挑胭脂,他就懒洋洋的窝在榻上能陪她一整天;吃饭时给她吃酥饼里面最柔软的一层;吃烤肉,是肋骨上方靠近脖颈带着皮脂最嫩的一块,往往都是烤的焦黄的切给她。

    轩辕城内的吃喝玩乐,尽情陪伴,两人一起分享着在这个红尘世界中寻找到的点滴乐趣。

    这一切的一切,让她怎么忘记,他是潇洒,成全了自己对洪江的一片恩情,完成了对辰荣义军背负的责任。

    唯独留她在这红尘里,在这大荒中,独自一人背负这满满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