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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露锋芒下

    众人出了昭化县城,向西南驰了十几里后,就已渐进入了蜀地,再观两边的山势,不禁一阵惊愕,一阵目眩。虽在平日多闻蜀道难,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但在真正见到后,还是忍不住的惊心触目。

    自汉中以南至成都,自北向南有四水贯穿蜀地,分别是涪江、岷江、嘉陵江、渠江,四水最终注入长江;又有邛崃山、岷山、大巴山、方斗山四座大山自西向东包裹着四水,构成了陕南至成都之间险绝高峻的地形。

    进入蜀道后,官道也不似之前那般宽敞平坦,反而变得狭窄崎岖;原先可以四骑并排,现在两骑并行也显得拥挤;道路凹凸不平,车身不停的颠颤,车上军饷的装箱是用厚木制成,虽绑缚着铁链,盖着黑布,可因为车轮辗过的山路时高时低,以致不停的剧烈晃动,箱内不断发出饷银碰撞摩擦的声音,车夫万分谨慎地控驭着驾马。骑士们也紧张兮兮地驭着坐骑。

    众人一睹极至险恶的蜀道,不由脊背发凉,似乎看不到了当空炎阳,感受不到了燠热沉闷。只见“狭道左边乃是连绵的峭壁高崖,虎头石长就雄威,奇松怪柏若龙蟠,碧落丹枫如翠盖,山巅直透九重天。宛如一片巨大无比的屏障隔绝了西部世界,又似要将这队艰难行进的人马一口吞噬的恶兽巨口。右边乃是顶巅松柏接云青,石壁荆榛挂野藤;千峰排戟,万仞开屏;万丈崔嵬峰岭峻,千层峭险壑崖深。

    当真是一观之下怛然失色,再观之下汗洽股粟。众人中绝大多数都渡过恶水,登过险山,跨过凶岭。可一朝睹剑阁之险,都不禁缩头缩脑。坐骑也因为道恶山险,稍显得惶惶不安。

    唯有徐卿玄波澜不惊。

    罗希剑揩了揩面颊的冷汗,干笑道“现在的气氛过于沉郁凝重了,要不大伙儿找个话头东拉西扯一番吧,否则这滋味也忒难熬了。”

    众人听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过了半晌,谁的嘴里也蹦不出半个字来。

    无何,刘老刀回过头来望着徐卿玄道“徐卿玄你既然诚心向道,身属方外,就不必讲究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和君君臣臣之礼了。我且问你你对我大明朝太祖爷和当今雍乐爷的施政有何看法?”

    最后面的徐卿玄正迎着他的目光。

    众人听此一惊,林洎群骇然道“我说刘老刀呀,你可真是胆大包天,竟敢私议皇帝!”顿了顿,他扫了眼众人,见众人无语,深吸口气,笑道“也罢,反正在这种禽兽不涉的鬼地方,也不用担心墙角窗边,深巷街拐处有锦衣卫的密探。咱们就姑且听一听徐真人的奇谈怪论,权当是耍子。”他在说到徐真人三字时,回头蔑视了一眼徐卿玄?

    众人随即附和,眼含怪奇之意地望向徐卿玄。

    徐卿玄见此,对着众人拱手道“既然各位叔伯不嫌我识浅才薄,妄自尊大,那我就献丑了。”

    言罢,徐卿玄深吸了口气,缓缓地道“四百五十年前,赵宋虽结束了唐室崩裂以来五代十国兵燹不止的局面,统一中原。然而,自秦汉时起,作为中原腹地藩屏的幽云十六州却沦陷于北狄契丹之手。胡骑因此借地势凭陵,居高临下,俯冲宋廷。重文抑武的宋室不得已在京城大梁宿兵百万,以代表里山河,时间一长,不仅糜损国帑,而且军力愈加臃肿脆弱。至宋季时,契丹垮塌,皇族余脉西迁,东北的女真部落兴起,代契丹成为宋廷的劲敌,以强力蛮横的手段占据原为汉人地界的幽云十六州的大部地域要塞。因赵宋君臣在外交、军事、政治上的策划失当,胡骑得以两次兵临大梁,终成宋廷灭亡的靖康之耻!自此以后上百年间,中原大地狼烟四起,毒流大河南北,万民涂炭,庶黎在犬戎的血刃下呻吟!紧接着女真衰亡,蒙古再兴,入据中原,汉家百不存一,最终偏安一隅的宋廷灭于蒙古。终宋一代,始终未能收复幽云地区。

    我太祖高皇帝在元末风起云涌之际,起于淮右,龙跃海隅,芟祸夷难,拯民涂炭,拨乱反正,十五年内驱逐鞑虏,复我中夏,八荒同轨,瀛海无波,功齐汤武,德传无穷,诚一代圣哲雄主。”说到这他顿了顿,观察了一番众人的神情,但见众人一个个赞叹道“太祖爷实在是我们汉人的再生父母!”

    当众人察觉到徐卿玄正打量着他们时,一起道“继续呀!”

    于是,徐卿玄和声道“太祖起于行伍定天下,御居九五,俯临九牧后,在全国各地封藩了二十四王,给予其极高的待遇。例如一个亲王秩阶为正一品,年俸上万石,绢、帛、绫、缎、布等它物俱是海量数目,亲王以下的郡王、镇国将军、护国将军、镇国都尉、护国都尉依次递减。每个皇室耗费国帑如此,时间一长,积弊日深!每个皇室自幼至亡,高居深宫重府,不事生业,由地方官廪供给支赡,这般日往月来,春去秋来,年复一年,国库焉能支撑,蒸庶焉能苏康…

    正说着,胡宾喝道“徐卿玄注意你的言辞!要知道三宫六院,琼楼玉宇乃是天子规制;行不躬于稼穑,坐不屈于机杼,身衣衮服,口食珍馐乃是皇子皇孙宜享。此乃数千年以来,纵使沧海桑田也不变的祖宗成法!”

    众人大声附和。

    葛雄斌兴奋地道“我若是能当一天的皇帝,就算是死一万次也值了!”

    众人一阵哄笑,气氛轻松了不少。

    徐卿玄朝众人一拱手,续道“太祖起自闾阎垅亩,知生民疾苦,身处至尊后,忌恨贪官污吏。临区宇三十一年,置锦衣卫以期能够肃清官场,端正官德,从而兴起的大狱如空印案、郭桓案前后被诛杀的官员、百姓以及牵连者数以万计。这其中虽有蠹虫民贼,但亦有不少清廉公正的,例如简文帝的忠臣方孝孺之父山东布政使方克诚为官清廉,百姓称赞,却因空印案而死;授生杀刑律于锦衣卫,超越宪司公规而擅权;授检校于侦伺,暗访官员的隐密和私论。这般君任臣于外而贮疑于内,任臣于明而防之于晦,非王者之道。朝廷所标榜的孔孟之道,其中有云君用臣以礼,则臣事君以忠。可我朝如此君臣面和心背,在外笑脸和气,在内嫉如仇寇,非社稷之福也。太祖创业之主,自然能以霹雳手段镇服九州。然而,由此积习成风,因循成弊,后世之君无太祖的威望,隐患非浅,暗祸极大。

    太祖年少时家人多因县官的暴敛横征,勾剥朝廷济灾纾难的钱粮而谢世。故太祖一登大宝,憎官怒贵,给予官员的俸禄极低,待遇极薄。以一品大员来说,身居端揆,为君之股肱,可年俸仅百余石,相较亲王的年俸万石可谓是天差地别;从一品以下层层递减,与咱们旦夕相关的知县,作为一方父母官,月俸仅七点五石,而民务繁冗,又兼要赡家和官场往来,岁月一逝,时移势易,各级官员的俸禄定然不足。法家的慎子云“禄薄者不可入于乱。”儒门亦云“赏轻者不可入于难。”我大明幅员万里,黎民百兆,政务山积;天灾无常,水旱不期,目下妖孽横行,百司僚臣疲于奔命,上解君忧,下苏民困;俸轻任重,既要养亲眷,又要济私欲,故不得不贪残刻敛,削民压榨。按照朝廷规制“士绅不纳粮,轻税或无税。”这样一来,因皇族贵胄的奢淫糜烂,士大夫和官僚的贪墨僣乐。男子力于稼穑不足以养家,女子勤于织工不足以盖形,既要服劳徭役,又要供税纳赋的平民百姓将要承受重于须弥的负担,重于泰山的压力,哀哉我黎庶!”

    说到这,徐卿玄不禁眼眶一湿,一脸悲痛。

    胡宾听此,冷声道“果真是纸上谈兵,自以为是之徒,竟然为官员的赃贿辩白开脱,将他们的贪污渎职归咎于圣上!枉你自诩遍览史书,饱读百书,居然不知“君可以不君,臣不可以不正的古训!”

    众人又是高声附和。

    徐卿玄一听,暗思“这话与十一年前来到自己家乡琼州府崖山县石碣村巡查讲学的州府教谕何其相似。”不过却不以为意,他朝众人又一拱手,续道“对于辅翼太祖定四方,齐六合的功勋宿将,亦有不少人因检校一篇捕风捉影的告密书,而被受刑于锦衣卫的诏狱,合家或灭族,或流放。如宰相胡惟庸,处台衡,秉钧领中书七年,为上之左膀右臂,却因一朝告变谋逆,而被执囚在诏狱,不待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三司会审其罪,就枭首坐诛三族。先哲有言“爵人于朝,与众共之;刑人于市,与众弃之。”人主自隳法令,上行下效,愈演愈烈,庶民又将要罹疾被灾矣!《易经》曰“歼厥其魁,胁从罔理。”可胡惟庸一案,持续了十年之久,被坐事废贬杀戮的官员、百姓等达数万人。就连被太祖誉为“吾之萧何”的前相李善长亦受到株连,三族被夷。

    血流宫禁,庙堂寒悚,民间惶惶!可太祖“兔死狗烹”的屠刀仍未放下,宏武二十六年,锦衣卫指挥使揭发凉国公、大将军蓝玉谋反。上速捕蓝玉下狱,略加审查,便处以剥皮、凌迟的酷刑,夷灭其三族。之后借题发挥,旁引诬告,被坐事株连的侯爵就有十三位,其余文武官员更是难以列名,此案共诛杀二万余人,几乎将功勋宿将清洗殆尽。

    以胡惟庸宰辅之尊,承上旨,统百官,调阴阳;蓝玉三军统帅之贵,率貔貅之师,殄灭北遁的残元;两者又俱为开国元勋,竟然因为流言不失之辞,狂夫佞人的谗谮而落得个灭身破家的下场;即便他们真有悖傲之迹,擅权之嫌,可人主处置亦有失当。哲人云“君失其道,下罹其灾”。后世扶国危,安社稷的大臣目睹耳闻前烈前贤的遭遇,宁不悚然疑惧乎?这般君以刻薄寡恩御下,人臣在协政牧民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甚至匿害以避刑,伪称灾沴为康乐,则黔首又将罹厄矣。”

    说到这顿了顿,扫视众人一眼,见众人默然。

    徐卿玄咽了咽口水,又道“至于当今雍乐帝,因太祖假以兵柄,令其镇戍河北道,防击北胡。后来简文以太孙继位,削藩失策,帝既怒失储君之位,又忧忌朝廷的使者谋害,遂以“靖难”为名清君侧,经过四年的浴血奋战,逐简文,登九五。他的施政布道与太祖差异不大,承袭旧风。其它的我先不论,但论其营建北平,频繁用兵,以宦寺为国使下西洋。”

    众人听此,扫了一眼两边的地形,拭了拭满脸的汗水,回望向徐卿玄。

    此时,已近申时二刻,金乌偏斜,为高崖所遮,山道略显灰暗,一行人马,车轮滚滚,马蹄嗒嗒的行走在狭窄崎岖,靠峭壁,临深渊的蜀道。

    徐卿玄也望了众人一眼,续道“因为雍乐帝发动的四年“靖难”之役,南军与北军激战对峙于燕、赵、齐鲁之地。数年的金戈铁马,自北平以南跨越齐鲁西境直至广陵,千里之内,田畴荒芜,生民弃业,村落荡空,闾阎萧然;多少猛将血洒沙场,百万军卒役夫膏躯草野。当此之际,新主宜行仁道,布恩煦,与民生息休养,缝补疮痍。但雍乐秉性雄猜嗜杀,登上宝座不久,就在庙堂之上血洗简文旧臣,诛及襁褓,祸及邻里,甚至株连到了深野乡村,犬豕无遗!宏武一朝的腥风血雨再度降临,百官震惧,平民枕刃;都门之外,辇岭南良材大木转数千里抵北平,建新宫,采五岭巨石修殿饰先陵以昭示自己帝位的正统和合法性;竭残喘之民力以逞独能,倾海内之财耀武于南蛮,穷官廪于宦寺使之使于西洋。如此不惜民力,耗费国帑,刚愎自用,急于求成,国本宁不动摇乎?

    尤其是授使权于宦寺,其弊病深为可忧。虽以雍乐的雄略铁腕,郑三宝的谨慎贤能,一世可无虑。然而,后世之君若无雍乐的威严宸断,再加宰相制已被太祖所废,彼为了方便怠政懈事,方便聚敛天下之财以济私欲,从而假国柄于宦寺,以临制南衙,将会逐渐造成士夫攀附中官,党同伐异,私党为重,社稷为轻的局面,流毒无穷,道路侧目。如此岂不是汉之常侍,唐之中尉,乱政损国之象又现于本朝。”

    言罢,徐卿玄长长地舒了口气。

    众人闻此,半晌不语。耳畔唯有车轮声,马蹄声以及右边险峰深崖间呼啸的风声。

    徐卿玄审视了一番两边的地形,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一个思绪不由浮上心头“险山出妖,林深出怪”。自己在幼时飘零大江大河南北时,见过不少在一夜之间原先热热闹闹的一个村镇,次旦便满室尽灭,骸骨肢体四散,血肉模糊的惨烈景象;也见过一阵怪风刮过后,一村一镇之人尽数被卷走;就在自己四岁那年,村北海浪腾空百丈,将要吞没整个琼州府,天空惨雾兮兮,遮天蔽日,不久又风平浪静,晴空万里。时人皆言“妖魔肆虐,乾坤腥膻”,今日行到此,恐怕将有一场变故。”

    果然,徐卿玄的预感应验了。

    正在前方引路,警惕地观察着两边地形的吴兴突然一指前方,道“三弟,你看,前面的山路上躺着一个人。”

    邓宪闻声目光向前一扫,果见前面离他们二人五丈左右的山路中央躺着一个人,只见那人侧卧着身背对着他们,一只手搭着脑袋,身披蓑衣,头戴竹编的斗笠,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二人对视一眼,在彼此脸面上看到了警觉。

    于是,邓宪拿起号角吹了一下,示意后面的人暂停听令。号角声自前向后传去,后面的人马陆陆续续停了下来,互相张望,窃窃私语。

    最后面的徐卿玄不知为何,不安形于色。

    吴兴策马向前,到离那人三丈之地,拱手道“敢问尊驾贵名,可否暂让一步让我们前行?”

    话音刚落,那人动了动身,发出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冷冷地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过此路,除非把你们手里的五万两皇镖军饷留下。否则,此处便是尔等的葬身之地!”

    那人的声音虽不大,却传得极远,整队的人马几乎都能听到。

    于是,众人不待二位当家传令,就已经各自提起精神,提起兵刃,气氛顿时格外紧张。

    邓宪策马上前,二人对视一眼,惊疑形于色。邓宪警然地道“二哥,此人既然知道了我们所押运的是皇镖军饷,却毫无惧意,拦路截夺,口出狂言,看来是来者不善。”

    吴兴也紧张地道“没错,而且他还一口说出军饷的数额。看来是朝廷内有奸细,此人定然是安南派入我朝的刺客,目的无非是掠夺军饷,断明军给养,以解安南的危局。”

    邓宪点了点头,转过身去正欲令众人准备动手。后面一骑突上前来,只见那人膀大腰圆,满脸虬髯,右手提一口虎头大刀,声如洪钟地道“二当家,三当家,此人乃是安南逆贼,待我上去一刀结果了他,为大伙儿开道!”

    邓宪点头道“熊汉万事小心,此贼定有阴招。”

    熊汉点头称是,提着大刀,双腿一蹬马腹,坐骑长嘶一声向前冲去。

    吴兴望着他的背影,不知想到了什么,下马来到邓宪的马前,拿起挂在马鞍上的号角,深吸了口气,重重的一吹,号角发出一阵悠长嘹亮的声音。众人自是知晓,镖局内只有遇到紧急情况时号角才吹出这种声音;若是平常,例如整队出发等,所吹的号角声都是低沉短暂的。

    于是,随着号角吹起,熊汉策马前奔的同时。车夫把马车渐渐靠拢,退到峭壁边,一骑骑从马车的侧旁经过,依次向前集结,刀剑出鞘,在昏黄的斜阳照耀下,发出一道道寒光。

    位于最后面的徐卿玄、胡宾、罗希剑、葛雄斌四人防守后阵,以御防敌人从后面偷袭。

    已经靠拢的骑士,目光一致向前,紧接着他们便看到了血腥惨怖的一幕,只见“熊汉策马前奔,离那拦路的人八尺处,正欲挥动虎头大刀。突然间,那人的背后飞射出数十根树枝来,迅速无比地向熊汉扑来。熊汉大叫一声,急欲勒马已然来不及。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数十根灵活的树枝瞬间将熊汉连人带马围了起来,在熊汉的惊叫与坐骑的嘶鸣中将其紧紧的裹缠住,接着树枝向上一提一伸,熊汉连人带马平地升起五丈。接下来,半空中传来一声声凄厉瘆人的人喊马嘶,残肢断臂,碎肉脏腑,如雨点般散落下来,崎岖的山道上,数丈之内顿时血肉模糊。”

    众人一看之下目瞪口呆,一个个瞳孔放得大大的,刚才那一幕在电光火石间,惊怖悚惧的情绪迅速在众人的心中萌芽,令他们手足无措。

    就在众人的恐怖木然中,那“人”缓缓站起身来,背对众人的裂人碎马的数十根树枝霎时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在众人魂飘魄离中,那“人”又缓缓转过身来,只见它长得尖嘴缩腮,身穿麻衣,脚踏草鞋,满脸深深的皱纹如干枯的树皮,目露凶光,狞笑道“一群不知死活的贱类,神仙见了本座都要退避三舍。尔等这些杂毛竟敢打扰本座休憩,今天不将尔等碎身万段,难消此气!”

    此时,吴兴回过神来,惊慌地大声道“大家快往后撤退,前队,中队与我拦住此怪物,后队护好饷银退回昭化!”

    后面呆立的众人,乍听“怪物”二字,一个个如被一桶冰水劈头盖脸的浇下,从头冷到脚。众人虽是杀人无数,悍勇绝伦的壮汉,但在骤然见到熊汉惨死的样子,一个个顿时方寸大乱,骨软筋麻,三魂出窍;又听到吴兴的命令,顿时大骇,人人都想夺路而跑。于是,人抢路,马挤人,车撞马,马踢人,人砍马,一片嘈杂吵闹,仅丈余宽的山道上立时乱如沸粥。

    最后面的徐卿玄见此情形,心知不妙,赶紧抬头观察左边岩壁的形势,当看到山壁上离地九尺的地方有一排矮树,相距三尺向前延伸时,心中已有了计较。

    此时,众人根本听不进吴兴的指挥,在混乱中,未待吴兴和邓宪拔出剑。忽然,他们眼前身影一晃,那妖物已经来到他们的面前,伸出枯瘪的双手,迅疾无比,在他二人瞳孔放大的过程中,贯穿了他们的胸膛。未及他们发出惨叫,妖物狞笑着缩回双手,随着它双手一缩,砰的一声巨响,二人的身体瞬间炸成了碎片,血肉碎骨如漫天花雨一般飘扬着。

    那妖物浑身鲜血淋漓,嘴唇一张一合,发出尖锐刺耳的狂笑,令人头皮发麻,骨寒毛竖。二人的坐骑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妖物张开嘴,喷出两道赤光,击中二匹马,立即被炸成了碎片。它脚踏满地的片腑渣脏,粒骨颗肉前进,宛如修罗恶魔,大肆屠杀。恐后争先逃跑的众人,一个个俱遭惨戮,或被妖物拦腰切成两段,或被妖物分尸,或被妖物口吐赤光所中炸成粉沫……

    总之,死无全尸,血腥至极,一匹匹马也在慌乱中或被人、或被车推挤坠下山崖,或在惊乱中坠下万丈深渊,或被妖怪口中喷出的赤光击中炸成碎片……

    押运军饷的马车也在人马的推扯挤拉中,已经有三辆坠下右边的万丈深崖。在一片人喊马嘶中,不到半盏茶,一队人马已经被妖物屠杀了三十九人。

    山道上血流成溪,残躯成丘;山壁上血肉横溅,血水滴滴,渣滓汩汩。

    那妖物尖笑不止,腾空而起,离地六尺,向后面剩余的人马飘来。

    见此,徐卿玄迅速地拿起装书布袋及随身佩剑,站立于鞍鞒,脚尖一点,如雄鹰一般腾空而起,跳到左上侧的山壁矮树上。

    正在弃马准备逃命的胡宾等三人只觉眼角人影一闪。当胡宾侧头一看时,徐卿玄已不见踪影,不过他未及细想,跳下马,不顾一切地夺路而跑。

    罗希剑、葛雄斌二人也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地向后狂奔。

    徐卿玄跳上矮树后,稳定了身形,将布袋斜挎在右肩,右手握着剑鞘向下一望。但见妖物又连杀刘老刀等三人,口吐一道赤光击中一辆马车,瞬间连车带马及饷银一起炸成了碎屑,粉尘腾空升起三丈,劲风飒飒。站在离地九尺矮树上的徐卿玄顿觉迷雾遮眼,胸口如遭重击,一阵剧痛。

    至此,山道上唯有最后一辆马车及车夫。那车夫被刚才发生的一连串事件吓得两眼发白,抖如筛糠,浑身冷汗涔涔,想要逃跑,可双脚仿佛被铁水浇固一般,动弹不得。而那辆马车的驾马也仿佛被抽走了魂魄,不鸣不嘶,不移不动。

    树上的徐卿玄飞快拨开遮眼的尘雾,俯视下方,只见妖物正一步步逼近车夫,车夫因惊惧至极而五官扭曲,口中叽哩咕哩地也不知在说什么。

    徐卿玄心知“不能再等了。此妖物厉害毒辣,数十个好汉在半盏茶内便被其砍瓜切菜般的杀了。自度远非其敌手,可若是不拼死一搏,今天无一人能生还。

    思绪纷纭中,徐卿玄纵身向下一跃,落在那妖物身后的二尺开外。此时,那妖物抬起双手指向车夫及马车,欲将其击碎,不防其后。

    徐卿玄利剑出鞘,满腔悲愤,剑刃在西挂红阳的照射下寒光灼灼,疾如闪电直刺妖物的后脖颈。伴随一声尖锐而又沙哑的惨叫,利剑径直贯穿妖物的脖颈。

    徐卿玄不敢大意,飞快一瞟,只见妖物中剑处喷出道道青光,向他飞射而来。于是,他的右手迅速松开了剑柄,身躯向后稍一斜躺,双脚跟一点地面,一个滑铲向后退出八尺;站稳身后,飞快地往向前一瞟,见无攻击,迅捷从地面的血水碎肉中捡起一把剑,斜横在胸前作出防御的态势。

    几乎同一时刻,那妖物也转过身来,恶狠狠的盯着徐卿玄,贯穿它脖颈的利剑随着刚才喷出的青光的消失而不见了,妖物伤口恢复如初。

    徐卿玄见此,不由一怔。

    妖物吸了口气,咬牙切齿地道“好个杂种,竟敢偷袭本座,真是气煞我也,若不将你这贼子碎身万段,难消本座心头之火!”

    “火”字刚脱口,妖物如离弦利箭般直扑徐卿玄,双手乱挥乱抓,气急败坏。

    徐卿玄右手挥剑,左手舞剑鞘,行如流水,疾如电光,一道道剑影直刺妖物的双目,脸颊,腹部等薄弱处。但皆被它周身时隐时现的青雾挡住,难以伤其皮毛。

    那妖物因怨毒憎恨徐卿玄,双手一味地狠抓乱甩,恨不得立刻将他撕碎。

    可徐卿玄身形飘忽,体迅飞鸟,人剑合一,守如磐石,攻如猛虎。

    妖物虽凶强,一时也难以伤到他。

    双方一攻一守,持续了一盏茶工夫,徐卿玄渐感不支,剑法稍显滞乱。

    妖物一只手架开徐卿玄直刺其脖颈的剑,一只手拈个法诀,浑身瞬间升起耀眼的青雾,冷笑道“贼子,这次你死定了!”边说边运法,狂笑不已。

    徐卿玄见此,略一思索,知道此贼欲施大法一击致己于死地,遂决定趁着妖物傲狂之际使个障眼法,以期一剑斩下贼首。

    急计一定,徐卿玄挥舞左手剑鞘又向妖物的脖颈劈刺而去。妖物眼疾手快,一边运法术,一边用右手直抓住剑鞘头,冷笑着直勾勾的盯着他。不想,徐卿玄突然松手,放开剑鞘,一个箭步跨过妖物的左肩,身形奇快无比,移到妖物的身后。这一电光火石间他感觉体内有一股股爽洁新朗的气流在百骸经脉中涌动,充满了力量。未待妖物回过神来,他右手的利剑高举劈向妖物的脖颈,灼灼寒芒穿透妖物的罩身青雾,锋锐无比的剑刃将妖头斩下。

    首击得手后,徐卿玄精神大振,再出一击,利剑顺势回转斜劈妖物无头颅的躯体,将其砍成两段。然后疾速弃剑,脚尖朝地上一点,腾空而起,落到离左边山壁仅一尺的地方;站稳身,定了定神,深吸口气,向妖物一望,不觉一惊。

    但见“妖物被劈成两段,各倒一边,可地上不见妖物的一丁点血迹;它掉落在地上碎肉堆里的头颅动了动,鲜血淋漓地转向徐卿玄,双目欲喷火,五官扭曲得更加丑怖瘆人;那被劈成两段的身躯倏地立起,对齐后合二为一,掉在碎肉堆里怒视徐卿玄的头颅也倏地飘起,正落于脖子的伤口上,严丝合缝,凶暴更甚。”

    未待徐卿玄拾剑攻击,那妖物口中喷出一道赤光,眨眼间击中了他。于是,他的身躯像纸莺一样飘起三丈,重重的撞在山壁上,“轰”的一声巨响,竟然在山壁上撞开一道七尺多长的裂纹,碎石尘土随着他的身体似雪片般滑落下来。

    飘往地上的徐卿玄只觉浑身剧痛无比,撕心裂肺;待他落到地上后,碎石“哗啦啦”的砸在他的胸腔四肢上,鲜血染红了他的青色搭护,痛得他喊不出声来,不是喊不出声,而是他欲张口时,上唇下颌软塌塌的张不了;欲动四肢,却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欲挪身,可脊背却是软绵绵的毫无力气。显然他的四肢百骸已经被震成粉碎,此刻的他与一堆肉泥无异,奇的是身躯并没有像众人一样被炸碎。

    妖物狞笑着,一步步向他走来。徐卿玄歪着脑袋斜视着妖物,脸上毫无惧意,心中所想的是“希望义父及两位叔父,车夫能够脱离魔掌,仅存的一辆饷银可以保全而已。”

    妖物走到离他三尺处,忽然停住了脚步,一脸惊疑,直愣愣地看着徐卿玄,只见他身上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身上从内到外先是散透出洁白银光,继而又现出了条条瑞彩,缭缭紫气护罩身体。

    见此异象,妖物先是一声怪叫,接着哈哈大笑道“贼子,想不到你竟然是天仙大圣转世之体!哈哈!这可太好了!要是吞噬了你的肉身,吸尽你的无上仙气,那本座傲视魔界,雄霸三界将易如反掌!哈哈……

    徐卿玄身受重伤,意识昏迷,并没有听到妖物的谈论,只觉身躯一紧。下一刻,他被妖物从口中伸展出来的五根树枝绑缚着四肢及脖颈,高高举起,离地面九丈,动弹不得。

    站在山道上的妖物狂笑不已,双手拈着“斗”字诀。

    徐卿玄顿感体内有一股股气流被抽出。随着妖物施法,五根树枝上洋溢着缕缕紫气,道道仙光,瑞彩环绕。当这些仙气祥瑞离妖物半丈时,霎时,徐卿玄的周身银紫仙光大作,缚着他的树枝全部被斩断,六道银紫气剑飞驰电挈直扑妖物。

    妖物在狂笑声中被六道气剑穿胸而过,哼都不哼一声,直接化作了灰烬,连同那坠落半空的树枝也随着烟消云散。

    与此同时,在半空中护罩着徐卿玄的仙光紫气也渐渐消失,他的身体如落叶般堕下万丈深渊。

    而另一边,仓惶逃蹿的胡宾三人,不知跑了多远,在股粟胆寒,疲惫交加中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良久,胡宾坐了起来,吐了口气,道“我说,咱们还是回去看看吧!”

    罗希剑惊魂未定地道“不可!不可!咱们好不容易逃离魔掌,怎能再自投罗网!”

    葛雄斌深吸了口气,道“老胡说得对,如今一行四十七人,只有我们三个逃出凶杀。皇镖军饷若已尽失,咱们还有什么脸面去面见大当家,面见镖局,面见朝廷。当今圣上的性格,你们也听徐卿玄析解了。出了这种变故,失了军饷,误了军机大事,别说是我们仨,只怕是整个镖局都将鸡犬不留!现在只能希望列宗列祖保佑,军饷尚有余数,我们便可将事件添油加醋一番,也好将功补过。”

    二人听后,皆言可。于是,三人忐忑不安地重新回到原地,当看到还有一辆饷银时,不禁心中一喜,连忙驭马调转车头朝东北方的昭化。

    罗希剑去搀扶那个劫余的车夫,只见他痴狂傻笑,呆视前方腥臭冲鼻,残躯碎肉散落的狭窄山道,不住的道“死了,死了,都死了……罗希剑也没有多想,只道他是被吓疯癫了。

    三人看了看前方山道上的惨象,念及昔日的欢饮侃谈,大吃大喝,阵阵酸楚涌上心头,一个个泣下沾襟。他们双膝一软,朝山道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后,相互对望一眼,心照不宣,起身拭去眼泪,驾车回走……

    此时,已近酉时三刻,金乌西坠,残阳洒照在山壁的高峰上。山道上刮起了一阵阵暑风,裹卷着布满山道的腥膻,来回飘荡,万籁俱静,一片萧然。当高峰上的最后一抹余辉消失后,天色渐暗,山道上腥风飒飒,吹动山壁上的一片矮树,沙沙声不绝;继而血雾腥晕漫延山道,膻雾中影影绰绰,并伴随着一声声凄厉瘆人的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