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给阿念讲了玉山脚下那些村镇的风俗习惯。那些村镇里多是人族,靠种地为生,老实本分。因为紧邻玉山,人们听说玉山上住着王母,神通广大,便自发在山下修建祠堂,供奉王母。不论是节日,还是遇到天灾人祸,都去祠堂祈求王母保佑他们无病无灾,多子多福。殊不知玉山上的王母从不下山,自己也有很多烦恼,诸多不如意,只是几千年修炼下来,已是心如止水,恐怕没什么心思去管那些人族的生老病死。
再就是清水镇,这一次的阿念没去过清水镇,小夭便把清水镇的生存法则讲给阿念听。在那里,谁的拳头硬谁就有道理,谁的灵力高妖力强,谁就能说了算。
还有深山里的妖怪弱肉强食,城镇里穷苦人家的女儿,被卖到富户家里为奴为婢,被驱逐打死的大有人在。有的人看似慈眉善目,实际上比最凶狠的妖怪还要恶毒。诸如此类。
姐妹俩一个讲述,一个评价,很是默契,一旁的颛顼插不上什么话,只能默默看着窗外快速变换的风景。
赤水紧邻高辛,鸾车行了两个时辰便到了赤水城外。
小夭掀开窗帘,赤水北岸,缥缈的云雾遮住了那片广袤的荒漠,她的娘亲,还在那里苦苦等她。
小夭心中纠结。母亲在荒漠中日日遭受酷热炙烤,心有不忍,恨不得立刻与她相见,让她早日脱离苦海。可想到自己此时一事无成,与相柳的事还没有落定,颛顼还没回到轩辕,若母亲此时消散,一定会带着很多遗憾离开。再者说,这一次,她绝不能让俊帝以身犯险,向上一世那样伤重留下病根。
她还有一重私心,想跟相柳一同去见母亲,想得到母亲的祝福。
上一次,母亲见到涂山璟说的那番话,一直像一根刺扎在她心上:没有别的人对你好了吗?
后来她才明白母亲这样问的原因:她身上种着情蛊,却不是跟她的“情郎”涂山璟。母亲是用蛊高手,怎会不知她身上的是情蛊,可她带来的“情郎”却不是与她种蛊之人,让母亲怎能不担心。后来,她无数次地想对母亲说,有,有一个人待她很好很好,愿意数次豁出性命救她,给她自保之力,可去之处,可依之人,可当她明白这一切的时候,这个人已经不在了,他化成了黑血,孤独壮烈地死在了她的大婚之夜。这一次,她想让母亲亲眼看看真心待她好的人,这世上最好男子。但她同样不想相柳涉险,为了自己耗尽灵力。她一定要找出万全的法子,才能去与母亲相见。
她在心里默默祝祷,求母亲原谅她的不孝,再给她一些时间。
另一边,颛顼望着下方广阔雄伟的赤水城,想到自己满腔抱负无处施展,此次来到赤水,还不知能不能拉拢到赤水丰隆,也是满脸愁容,一言不发。
阿念见小夭神色凝重默默无语,以为她坐车久了累了,毕竟她灵力低微,禁不起长途劳顿,再看看颛顼,也是眉头紧锁,便提议道,“姐姐,颛顼哥哥,我们已经到了赤水城,不如下车活动活动,坐马车进城,马车宽敞,也舒服些。”
阿念的话把小夭和颛顼拉回现实,“好,就依你。”
鸾车缓缓降下,停在赤水城外。
他们出发前侍卫就已经放出信鸟,通知城中的蓐收和禺疆等人前来迎候。
知道很快就要见到蓐收,小夭的心不由得揪起来。前世,蓐收下令射杀相柳的情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小夭在鸾车上,一闭上眼就能看到相柳被万箭穿心,那景象让她胸中翻涌,心如刀绞。理智告诉她,这些都不是蓐收的错,蓐收也只是听令行事,一切痛苦的根源,都来源于颛顼,她瞥了一眼阿念身边的颛顼,眼中似有冰刃,一切的根由,到来源于颛顼,若是他信守承诺,放相柳一条生路,蓐收如何敢下令射杀,可他没有,是他要杀了相柳。小夭真想用匕首刺死颛顼,可她没法下手,她做不到,至少这一世,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
颛顼注意到小夭看他时冰冷厌憎的神色,吓了一跳。“小夭,你怎么了?”
原本看着窗外的阿念听到颛顼惊呼,也忙回头看小夭,见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似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小夭说不出话,只能强装镇定。她不想影响相柳,万一他此时正在迎敌,必将给他带来麻烦,她也不想让阿念和颛顼看出端倪,只能强忍着心痛。可回忆又怎么是说停就能停下的,小夭把头扭到一边,窗外来往行人如幻影一般从她眼前闪过,耳中嗡嗡作响,喉头涌上一阵腥甜,一大口鲜血吐到地上。阿念见此情形吓了一跳,忙掏出帕子给小夭擦去嘴上的血,大声呼唤小夭,“姐姐,你怎么了?”一面向窗外喊,“传太医,快传太医。”
阿念又命珊瑚端来温水,让小夭漱口,一面抚上小夭的背给她输灵力。
颛顼也坐到小夭面前,拉着她的手为她输灵力。
小夭无力地倚在阿念肩上,眼眸低垂,她用尽全力抽回颛顼握着的那只手,“不必。”
颛顼愣在原地,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阿念不明就里,却没有收回手,继续给小夭输灵力。“姐姐,你坚持住,太医马上到了。”阿念修水灵,灵力温柔婉转就像高辛的江河,舒缓充沛,源源不断,小夭觉得舒服多了,缓缓睁眼。
太医终于从车队中间赶来,进鸾车为小夭诊脉,说小夭因为猝然忧思惊惧导致血不归经,此时有灵力安抚,已经转危为安,可以等回到驿馆再行调养。
阿念和颛顼听说小夭没有性命之忧,才稍稍安心。小夭闭着眼对阿念挤出一个笑容,“谢谢你阿念。”
“姐姐,你可吓死我了。你觉得好些了吗?”
小夭点头,“好多了,不用再输灵力了。”
阿念犹豫了一下,见小夭睁开眼,脸上也有了些血色,才收回手。
颛顼想抱着小夭下车,但小夭说什么都不让,坚持自己走。颛顼有些生气,可看小夭这副虚弱的样子,实在不能让她再耗费心力,只好依着她。小夭也觉得此时对颛顼这样没有道理,只好强打起精神,“我自己就是医师,放心,我没事了。”
颛顼拗不过她,只让阿念扶着她下了鸾车。
小夭下了车,见到前来迎接的队伍中,有品级的只有禺疆一人。阿念觉得惊讶,问禺疆道,“禺疆,蓐收呢?怎么没来迎接我们?”
“回王姬,蓐收将军今日有事外出,特意吩咐微臣来迎接殿下。”
“这个蓐收,有什么事忙到连我不都来接了。”
“王姬息怒,蓐收奉陛下之命,去赤水族长府上拜访,确实来不了。”
“好吧,算他有正事。”
一行人上了车,阿念让小夭躺在她怀里休息。小夭觉得奇怪,按说他们来赤水的消息,出发时就已经通知了蓐收了,为何他安排了其他事情。看阿念的样子,应该跟蓐收关系很好,才这样在人前抱怨。小夭忽然有个自己都觉得不靠谱的想法,难道蓐收也重生了,怕自己见到他想起前世之事,才躲着我的?
小夭赶紧驱散这个离奇的念头,这世上哪有人会像她执念那样深,更不可能有那样的机缘巧合,既有狌狌镜,又能遇到道行高深的狌狌妖。
小夭暗笑自己以己度人,也在心中宽慰自己,等见了蓐收,千万不可对蓐收发怒,那是前世之仇,这一世,还未到那一步。
到了高辛驿馆,太医给小夭开了方子,吩咐小厮去抓药,侍女熬好了给小夭服下。小夭怕给大家添麻烦,就老老实实听医师的话,乖乖喝了药,在驿馆静养。
当晚,蓐收本来是要设宴给他们一行人接风的,因为小夭病了便第二日。
小夭说自己没事,但阿念坚持让小夭躺着,自己陪在她身边。
第二日,小夭已经完全恢复。傍晚,阿念扶着小夭去赴宴。小夭不停地给自己打气,见到蓐收可不要晕过去了。还好,小夭稳住了自己。
蓐收一见阿念搀着一位女子进来,便知是大王姬,上前行礼,“蓐收见过大王姬,二王姬。不知大王姬今日可好些了?”
小夭深吸一口气,“有劳将军挂念,已无大碍。”
阿念在一旁道,“蓐收,你昨日明知我们来,为何还要去赤水族长府上,不来迎接我们?”
蓐收赶紧拜了拜阿念,“王姬,是陛下吩咐我,务必昨日去拜访赤水族长,我总不能抗旨吧。”
阿念没什么理由发怒,“看在你为父王办事的份上,且饶过你。”
蓐收笑道,“多谢王姬不杀之恩。”
小夭也笑,入席后笑问阿念,“你跟蓐收大人关系不错。”
“谁跟他关系不错,不过是看在他忠心为父王办事的份上,我才搭理他。”
“蓐收是个不错的人。”小夭像是自言自语。
阿念好奇地看着小夭,“姐姐,你才第一次见他,怎知他人不错?”
“感觉,女人的直觉吧。”
阿念也笑,“姐姐眼光不错,我也觉得他还不错,要不,我帮你俩撮合撮合?”
小夭笑得更甚,没想到阿念小小年纪,竟愿意帮人撮合姻缘,连连摆手,“不必不必,蓐收大人好是好,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阿念神神秘秘地凑到小夭跟前,低声问,“那姐姐喜欢什么类型?九头妖那样的?”
小夭一下被说中心事,愣了一下,阿念立刻捕捉到小夭的变化,凑到她耳边说,“姐姐,是不是被我说中了?你跟那个九头妖,根本就不是兄弟,是情人?”
“阿念,你小声点,被人听见了。”
阿念更加兴奋,“看来我猜对了,快跟我说说。”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晚上,晚上你来我屋里,我跟你说。”
“太好了,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