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众嫔妃照常去长春宫请安,因着实在是天热,琅嬅吩咐内务府各宫的冰多添一成,又吩咐了往后请安三日一次便好,后宫嫔妃自然是感激,尤其低位嫔妃,原本就离得远,份例又不多,如此,倒是舒服很多。
“玫妃,顺贵人,你们二人怀孕辛苦,往后就不必来长春宫请安了,供给启祥宫和永和宫的冰,再多一倍,你们只管安心养胎,只是太医说了,冰放在屋内降温也便罢了,冰镇的水果一类最好还是不要多用。”琅嬅端坐着,温和地笑着。
“是,臣妾多谢皇后娘娘。”蕊姬和熙珠起身谢恩。
“此外,快到八月十三万寿节,又加之前方战事,皇上便请了安吉国师及其弟子入宫祈福,本宫亦是日日抄经为大清和皇帝祈福,身为嫔妃,也该以身作则,心系大清。本宫已经决定号召募捐,从私库里拿出两千两支持前方战事。”琅嬅淡淡扫了一眼,纯贵妃便已经起身。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臣妾也愿意拿出五百两,”纯贵妃福了福身,“臣妾虽然不是出身名门,可身为大清贵妃,也愿意为前方战事出力。”
琅嬅知道,纯贵妃母家不显,这已经是极大的诚意了,便赞赏道,“纯贵妃向来贤淑。”
眼神扫到下首昏昏欲睡的娴贵妃,琅嬅的眼神却冷了,“娴贵妃,你出身乌拉那拉氏,想必是愿意为皇上分忧的。”
“皇后娘娘,”长春宫四角放着的掐丝珐琅冰鉴,都放足了冰块,更有丫鬟轻轻摇着水激扇车,实在是凉爽舒适,如懿一时间有些困倦,此时却一下子清醒过来,只是脑子里一片空白,便只能说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
宫里一时安静下来,片刻后,如懿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一副无辜的样子看着皇后,琅嬅忍着怒火,再说了一次,“既然如此,翊坤宫这三个月的月俸就拿出来给前线的将士们吧,听说娴贵妃一手簪花小楷写的极好,便抄了百遍《金光明经》送到宝华殿,以示诚意。”
“是,皇后娘娘。”如懿此时只能硬着头皮应和下来,罢了,皇后一向看不惯她,她受着也就是了,决不可失了仪态。
“好了,若是其他人也想着为前朝战事出力,便稍后再来找本宫,趁着日头还不大,你们且退下吧。”琅嬅交代完了,也不再留人。
“臣妾告退。”众嫔妃自然是谢恩陆续出了长春宫。
因为启祥宫离得近,熙珠出来就没坐轿子,只自己慢慢靠着阴处走着,谁知才走到翊坤宫附近,就听见一阵议论声。
“玉氏王爷就要进京了吧?”
“是啊,原本是要来谢恩,现下就成了被捉拿,从前出了淑嘉贵妃的事,皇上对玉氏一族本就不满,如今这新王居然还逼死发妻,果然是小国上不得台面。”
“小声点,你不要脑袋啦?今儿张公公才说了不许胡乱议论的。”
“不许议论那是为了启祥宫那位,宫里谁不知道这事儿啊。”
“也是啊。”
“再说了,娴贵妃娘娘自己不也说吗,多大点事。”
……
声音渐渐小了,熙珠的脸色却越发难看。
“主儿,他们乱说的,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啊。”伺候熙珠的小宫女念真此时扶着熙珠,明显感觉到手里的汗,慌忙说道。
“回宫。”熙珠掌着她的手,回了启祥宫,随即就挥退了旁人。
念真关上门,颇为紧张地看了一眼,她被内务府送到启祥宫来伺候,一开始心里还在打鼓,后来瞧着启祥宫的顺贵人不是个难相处的,便安心多了,只是这位主子来自玉氏,每每心里想事的时候都不同她说,只自己一个人呆着,她有的时候也害怕若是这位主儿干了同从前那位一样的事,那自己?
罢了罢了,主子的事情哪里是能随意揣测的,横竖主子现在怀着皇嗣,皇上隔三差五就要来一回,她出门去自己脸上也有光,旁的就不必她多想了。
熙珠关了房门自己坐着,她缓缓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怪不得,许久没有收到母族的信件,竟然是世子,现在已经是新王出事了。
逼死王妃?熙珠的眼前浮现出那个永远温温柔柔的女子,她接到王爷的旨意要去大清的时候,在王宫见过当时的世子妃娘娘,出身朴氏,身份高贵,又宽厚待人,这样好的人,怎么会?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就算她生前是个再好的人,如今她去了,这一切便都没有意义,现在最重要的,是王爷如果真的被押解入京,她该怎么做才能既维护玉氏的脸面,又叫皇上息怒。
“念真,念真!”熙珠唤道。
“主儿,奴婢在。”念真小步走了进来。
“我原本是信奉北君教的,对大清的佛教知之甚少,只是现下国师入宫,我也想抄录了佛经送去以示诚意,就是不知道该抄录哪些才好。”熙珠拉着念真的手,她学了大清的文字,也是日日练习着,如今的字迹也算得清秀。
“这个呀,主儿可以抄录《心经》,或者《金光明经》,《妙法莲华经》,这些都常用来祈求平安和福报,主儿若是想要,奴婢这就为您去宝华殿取一些来。”念真说道。
“好,去吧。”熙珠心里有了主意。
待国师进宫那日,皇帝自然是先行召见,而后便是皇后同后宫嫔妃一同见礼,安吉生的一副端正形貌,举止皆不凡,无论是对宫里的主子们还是对宫女太监,都是一视同仁,而众法师皆是每日晨昏敬香,诵经声直到黄昏时分才停止。
“愿佛祖保佑战事得胜,大清国泰民安,皇上龙体康健,我的孩儿能平安降生。”熙珠每日寅时起,诚心抄经,等午后便亲自送到雨花阁敬香礼佛,诵经祈福,谁人见了都要说一句诚心。
“你怎么不为自己求。”不知不觉,皇帝已经站在了她身后,这几日他总能在雨花阁见到熙珠,见她诚心,也不免动容,“有心是好的,只是你还怀着身孕,莫要太过劳累了。”
“谢皇上关心,”熙珠人有些消瘦,此时站起来,更是摇摇欲坠,直接往皇帝怀里栽去。
“顺贵人!”
“主儿!”
皇帝直接将她抱出了雨花阁,念真小心地将人扶到轿辇上,一行人匆匆往启祥宫去。
“皇上,顺贵人只是有些中了暑气,不打紧的,只是,”胡太医瞧了瞧皇帝的脸色,“只是,顺贵人这脉象像是郁结于心,这暑热好解,心结却还需要贵人自己解开。”
“郁结于心?”皇帝面色不虞,“谁是顺贵人的贴身侍女?”
“回皇上,是奴婢,”念真小心地上前。
“这是怎么回事?”
念真看了一眼皇帝,想起这几日,自家主子每每担忧母族,便同她诉苦,当真是眼泪珠子不断。
“回皇上,主儿是忧心母族,孕中之人本就不安,主儿远离亲人,又许久不曾收到家书,更是烦心,尤其是,前几日听到,听到。”念真有些犹豫。
“听到什么?”皇帝皱了皱眉头。
“听到宫里有人提起玉氏王爷被押解进京,您对玉氏一族不满之事情,主儿不愿劳烦皇上,便只能暗自伤心。”念真飞速地念了出来。
“谁嚼的舌根子?”皇帝的声音已经冷了下来,他分明下了旨意不许人议论。
“皇上,”此时,熙珠已经缓缓转醒,“您切莫怪罪他人,是臣妾孕中伤感,自己胡思乱想。”
光着几句话,眼泪已经如同断线的珠子一滴滴掉了下来,她今日特地不曾用色彩鲜艳的胭脂,将近素颜的脸蛋却更惹人爱怜。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方才还求了孩子的平安呢,你这个做娘的心里难受,孩子也会受影响的。”皇帝轻轻拍了拍她,“他们胡说的,朕何曾对你的母族不满,朕可盼着你腹中的孩子呢。”
“是,臣妾明白,”熙珠只小鸟依人地靠着,“臣妾就是害怕,臣妾遇喜的时候,您允了臣妾寄了家书回去,臣妾便同母亲说了,母亲回信说,新王继位要入宫谢恩,已经托新王带了一些补品之类的,还有亲自为臣妾孩子做的长命线,可是臣妾左等右等,都未曾等到,实在是……”
熙珠小声啜泣着,“臣妾实在害怕惶恐。”
皇帝只是坐着,说道,“原是如此,你早些和朕说了就是,玉氏王爷还有些日子入宫,等他一到,朕便将东西送来启祥宫可好。”
“是,臣妾谢皇上。”熙珠止住了泪水,“是臣妾自己不懂事了。”
“朕知道你初次有孕,心里害怕,”皇帝拍了拍她的手,“可如今,皇嗣才是最重要的,是不是,你好好养着身子。”
皇帝自然是好好宽慰了熙珠一番,才从启祥宫出来。
“查出来了?是谁到顺贵人面前胡说的。”
“回皇上,问清楚了,顺贵人是在翊坤宫旁边听着的。”进忠走上前,“只是到底是谁,还没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