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迎秋,叶转归根。
休整了几个月,卿月的左臂终于好了不少,已经可以正常练剑习武,所以前几日能下床便立刻去找仙上求那本百仙大会赢得头魁的仙门绝学。
风岚看着她急不可耐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便把一直放在自己几案前的那本绝学给了她。
卿月看着这陈旧发黄的纸上赫然写着两字:
踏月。
好好听的名字,卿月看着秘籍爱不释手。
太久没舞刀弄剑了,多少有点手痒,于是才拿到便匆匆忙忙跑去浮昔亭修习,这些时日都是练到酉时才去庖屋弄些吃的。
这时清尘总是在一旁嘲讽她,毕竟自己学东西真的是有些太慢了,别人一遍就会的东西,自己要学几遍才行,虽说“踏月”与之前臭狐狸的招式有些许相似,但是心诀与剑诀在好多地方都有所不同,所以琢磨起来,还是要花一定的时间。
看着卿月开心地吃着面前那碗普普通通的面时,清尘忍不住吐槽:“你这模样,上辈子是饿死鬼投胎吧?”
卿月却依旧享受着自己的美食,头都不抬一下:“你不懂,我就爱吃汤面,特别是仙上做的汤面,真的好好吃,可惜我做不出来,不过也能勉强凑合了,以后可就吃不到了呢。”
听到这里,清尘突然想起些什么似的,说道:“是啊,再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了。”
卿月突然呆住了,口中的面条也一瞬间变的索然无味。
清尘说的没错,在过几日便是自己的生辰了,也倒也没什么,往日生辰都是自己、仙上还有臭狐狸三个人一起过得,和以往没什么两样,若是要硬说有什么不同,只能说这次生辰过后,她便要彻底离开云水了。
云水门规,弟子十八岁必须离山。
卿月的眼神突然变得落寞,清尘注意到了她的神情,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便想着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诶,我听说昨日叶羽峰有个弟子练剑,结果把墨竹那老顽固的胡子削去一半,乐死我了。”
卿月却没什么心情,留下一句“我吃饱了”,随后收拾好残局便直接离开了庖屋。
清尘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本想追上去,但是突然想起几个月前风岚对自己说的话。
算了还是让她自己冷静一下吧,毕竟,马上就要离开生活了十八年的家这种滋味,自然不好受吧……况且她还有一位放不下的人……
逾数日,卿月还是和往常一样在浮昔亭练剑,可是今日却没见臭狐狸的身影,估摸着又去哪逍遥了吧。
卿月并不在意,不过今日是她的生辰,犹豫再三,还是在午时决定去一趟长乐殿。
她本想借着讨教的名义去找仙上的,可是风岚似乎是去叶羽峰帮墨竹师尊监工去了。自从白天被罚往闭谷静思后,落霞峰就没有人管教了,于是风岚索性把两峰并于一坛,有时也会帮着墨竹一起教导弟子,所以比起以前,更少能见到风岚的身影。
前些时候受伤换药都是仙上在帮自己,可到后面几乎都是臭狐狸来帮她,现在想想,好像自从那次让仙上留下陪自己以后,仙上就很少再来了。
应该是他太忙了吧,毕竟他是云水掌门,是仙门第一,总是有事要忙的……卿月常常以这样的借口来安慰自己。
可现在又没见他的身影,卿月心里空落落的,收好了古月剑,便坐在玉阶上想等着风岚归来。
反正一直练剑都有些累了,休息一下也无妨,卿月百无聊赖地手搭着脸看向空荡荡的大殿,从这个方向隐约还能看见外面的光影。
就这样太阳东升西落,可是要等的那人却一直未出现。
直到照耀在清冷的大殿上的最后一缕光被抹去,卿月眼里的光也随着渐渐消散。
这是最没劲的一次生辰。
年少时,常青师兄会获得墨竹师尊的恩准来到云影峰替自己庆生,每次常青师兄都会带着一些亲手做的好玩意来逗自己开心,仙上也会给自己做好吃的汤面,带她一起御剑游玩整个妄仙山,同自己讲一些古老的故事。后来常青师兄走了,臭狐狸渐渐代替了常青师兄的位子,云水的弟子不能下山,所以他老是从山下带回来好玩的东西,会说起山下的趣闻,会带自己到处在云水“干坏事”,虽然坏了弟子不能私自前往其他峰的规定,但是同他在一块倒也有趣。
总之不会同今日这般无趣。
现在仙上不在,臭狐狸也不在,难道自己就要无聊的度过这一天,然后明日就离开妄仙山吗?
她有些恼怒,不知道为什么,索性便把头埋在自己的臂膀里,自己生闷气。
结果就这样睡着了。
此时长乐殿外,看着殿内坐在玉阶上的少女,一白衣男子默默离去,其实他已经在殿外站了几个时辰了,但他终究没有选择踏入一步。
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有人戳了戳自己的脑袋,卿月迷迷糊糊地抬头,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眸,让她一时有些委屈,又有些生气:“你们都去哪了?我在这里等……”
还没说完,清尘的便对卿月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嘴角微微上扬,笑容有些勾人:“跟我走吧。”
不等卿月反应,清尘便一把抱起对方,运功后迅速跑出殿外。
应该是在玉阶上坐太久了,卿月的小腿有些刺刺的感觉,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一股风吹开她的鬓发,有些冷,她下意识地贴紧了些清尘的怀抱:“你要带我去哪?”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清尘有意隐瞒,卿月也不再问,因为从这臭狐狸嘴里套不出什么话来,不过从这方向看去,是要离开妄仙山了。
看着沿路黑漆漆的树木,卿月突然有些好奇山下的世界,会不会和以前做的那个奇奇怪怪的梦里的场景一样呢?但她突然又有些后怕,毕竟今日一过便要彻底离开云水了,她总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
清尘轻功了得,健步如飞,一会的功夫,便将自己带到了妄仙山下的一处小镇。
小镇虽没有梦中街市那样繁华,但也算得上是热闹。有喷火的工人,有卖糖画的老人,还有卖折扇的商人……各式各样的新鲜玩意,有些是臭狐狸以前带来给自己的,有些则是她从未见过的,卿月一下子就被迷了眼,先前的不快也一扫而空。
看着卿月又露出那一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样子,清尘无奈摇了摇头,把她拉来了身边,带她逆着人流走去。
“诶,你干嘛?我还没看完老板画糖画呢!”卿月有点埋怨的意思。
清尘忙道:“你先跟我去一个地方,等会再带你去看糖画。”
于是两人便来到一间名叫“芙蓉阁”的成衣铺。
一进门,老板娘便热情地迎了上来,对着清尘调笑道:“哟,来了这么多次,夫人终于是来啦?”
“什么夫人,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清尘扶额,似乎有些困扰,可是嘴角的笑意却藏不住。
“对啊老板娘,这话可不兴乱说的。”卿月忙道。
老板娘看卿月一身弟子服,知道是妄仙山的弟子,便想收敛些,但自己那性子终究藏不住:“是是是,这位女侠,是奴家多嘴了,不过清公子已经光顾小店很多天了,说是给自己夫人做的衣裳,今日清公子带人来,我还以为是他夫人呢哈哈哈。”
卿月涨红了脸,她瞪了清尘一眼,清尘无辜摊手:“我可没这样说,是她乱说话的。”
“好好好,不逗你们了,”老板娘见好就收,忙拉着卿月去试衣服,“姑娘快去试试那身衣裳吧,清公子亲自挑选锦绸的,眼光不差。”
捣鼓了好久,卿月终于是把这破衣服给穿上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老板娘在旁边协助都有些费劲。换好了衣裳,还没歇会,老板娘又给卿月重新盘了一个云髻,随后在卿月的脸上开始捣鼓个不停。
卿月忍不住说道:“老板娘,你这间芙蓉阁感觉和平常的成衣铺不太一样。”
老板娘一听,立刻神气了几分:“奴家这芙蓉阁,可不是普通的成衣铺,除了给人绣衣,还会给女子装扮,不少女子求着奴家来帮她们打扮,奴家都得考虑考虑呢!”
“那你怎么……”
面对卿月的疑惑,老板娘笑着说:“哈哈哈,主要是清公子给的太多了。”
卿月嘴角抽了抽,老板娘便一边捣鼓卿月的脸,一边继续调侃:“姑娘放心,保准等会你出去啊,漂漂亮亮的,你夫君都会被你迷的神魂颠倒。”
“他不是我夫君……”
“好好好,我们搞快点吧,不然你夫君要等急了。”
“……”
芙蓉阁内,清尘无所事事地靠在门边等待,有不少女子驻足偷看他,让他有些厌烦,正想着要不要把狐狸面具戴上,可余光在瞥见一红衣女子时,他一时忘记了刚刚要干什么。
卿月一袭红衣金绸盘纱,鬓珠作衬,乃具双目如星复作月,脂窗粉塌能鉴人。略有妖意,却未见媚态,妩然一段风姿,抬眸间,唯少世间礼态。断绝代风华无处觅,唯纤风投影落如尘。眉心新添携来的花痣,傲似冬寒的独梅。因为用了千颜诀,左颊上的红色疤痕被隐没,女子身上的清冷艳世显得更盛。
清尘看了良久才笑着说道:“你穿红衣的样子,很好看。”
“是吗?”卿月可能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被人夸样貌后又有些脸红了。
清尘自然地拉过卿月地手向芙蓉阁外走去。
镇上的花灯照亮了街道,小孩们在欢快地玩耍着,增添了不少热闹。
虽是小城镇,人却也不少,两人走了好一会的功夫,才走到一处人少之地。此时卿月突然看到旁边摊位上的糕点,有些嘴馋,于是便转头对清尘说:“那是莲花酥吗?我可以尝一个吗?”
清尘拿出钱袋给了老板银两,微微一笑:“想吃什么就直接拿。”
卿月便挑了两个莲花酥,递给了清尘其中一个,正吃的开心,目光又被前方什么表演给迷住了,忙向前跑去,边跑还边回头看清尘有没有跟上:“哇,臭狐狸你快看,那里有皮影戏!你快来!”
清尘才尝了一口莲花酥,还没细细品其味便又赶忙跟上卿月的步伐:“好好好,你慢点。”
两人就这样玩了一路,感觉有些累了,清尘索性带着卿月去了一家小酒楼休息。
听着说书人讲的一个个离奇故事,卿月眼睛瞪得大大的,眨都不眨一下,一看就是挺入迷的样子,清尘被她的模样逗笑了,忍不住说道:“怎么,这种骗小孩的故事以前还没听够吗?”
“嘘,你别和我说话,他马上要揭晓真相了。”卿月忙制止清尘,继续听故事。
终于是在得知了故事原委后,卿月才心满意足地开始吃着面前的小菜,但总觉得缺些味道,抬头看见清尘正喝着闷酒,卿月便好奇地发问:“这酒,好喝吗?”
“怎么?想尝尝?”清尘挑了挑眉,“就你这样,喝不来的。”
“谁说我喝不来?”卿月嘴上这样说着,但还是思量了些许。仙上曾告诉过自己不能饮酒的,修行之人忌酒忌懒,但自己已经和第二样沾点边了,那尝一尝应该没什么事吧?
而且听说一酒解百愁,也不知是真是假……
抱着这样的心理,卿月直接拿过摆在清尘面前的酒壶便给自己倒了一杯。
一口下肚,辣辣的,又有些发苦,卿月的眼泪险些就流了出来。
“不好喝吧?”清尘嘲笑道,“是不是很苦?”
再苦哪有心里苦呢……卿月这样想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声不吭地又喝了下去。
准备要倒第三杯时,清尘直接压住了卿月的手,制止了她的动作。此时卿月脑袋已经有点开始发晕,但意识还算清醒:“你干嘛?”
“哪有你这样喝的?”清尘明知故问,“怎么,是想一醉解千愁啊?”
“你管我。”卿月想抢回酒壶,但是奈何清尘压着自己的一只手无法动弹,起身也够不到,这让她有些恼怒,“你给我。”
“不给。”
“给我!”
“不给。”
“……”
卿月最终是败下阵来,坐回自己的位子,头撇向一边不说话。
清尘看她又生闷气,便放开了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试探:“又生气了?”
卿月没好气地说:“本来心情就不好了,你还逗我!”
“好好好,不逗你了,不逗你了,我错了还不行,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清尘语气软了几分。
“若是你明日就要离开自己的家了,永远不回来,你会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