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影峰偏殿。
烛光闪烁,少女清秀的脸庞被照亮,隐约能看见左颊上红色的疤痕,少女就这样静静地躺着,睡得安详,床榻旁则坐了一位白衣男子,正忧心忡忡地望着对方。
几乎每隔一会白衣男子就会把一次少女的脉,确定无碍后便用被榻盖好女子的手,生怕她受娘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女修长的睫毛微动,随后缓缓睁开了双眼,好一会才适应昏暗的房间,看清眼前的男子。
“你醒了?”风岚见卿月睁眼,语气多了几分轻快,却又有些焦急。
“我这是……在哪?”
卿月想起身,但是左肩痛的不行,风岚忙制止了她的动作,让她好好躺着:“这是偏殿,你的伤还没好,需要静养,就别再乱动了。”
卿月只好乖乖躺下,突然想到昏睡前的情景,心里突然一沉,好半会才问道:“仙上,清尘……”
风岚明白她要问什么,叹了口气:“你放心,不是他,是白夭,她乔装成清尘的模样,还挑唆乔川使用‘云羽生’,如今她武功尽废,被我派去闭谷思过,已经没事了,是我来晚了,对不起。”
听到那人不是清尘,卿月长舒了一口气,但是依旧有些愧疚,突然想到昨日曲荞对自己的提醒,她忙道:“不是仙上的错,昨日曲荞师姐就提醒过我了,是我自己不小心大意了,也不知道乔川师兄如今怎么样了,即使是白夭挑唆他,我也不该急于夺魁而不等羽化结束的,这又何尝不是我的错……”
不知何时泪水又从眼角流出,风岚眉头微皱,眼中满是悲伤,低身轻轻用衣袖擦去了卿月脸上的泪水,语气也软了几分:“不说这个了,你的左臂本就有伤,如今白夭这一剑更是加重了伤势,不过还好没伤及要害,只是近几个月都不能拿剑了,要好好静养。”
卿月点点头,垂眸看见左肩上的绷带,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一点血迹,失血过多让她的脸色过于苍白,但是突然想到这应该是仙上刚刚替自己包扎的吧……那仙上岂不是……
卿月脸上浮现两抹红,风岚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忙解释:“刚刚事态紧急替你治疗,不过你放心,为师是蒙眼包扎的,什么也没看见,时候也不早了,为师先走了。”
风岚说着,耳朵浮现粉红,起身忙想离去,似乎想掩盖些什么,但衣袖却被卿月一把给拉住了。
“仙上,可以陪陪我吗?都好久没和仙上说过话了。”
风岚有些恍惚,似乎想起很多年前一个小姑娘拉着自己的衣袖一个劲地晃呀晃,晃呀晃,撒娇着说:“阿岚,陪我一起去玩嘛,我们都好久没有一起说过话了。”
他不禁一笑,随后转身把卿月的手放回床榻上,余光却看了一眼旁边整理好的衣物上的狐狸面具。
只怕是自己再待着,某些人要急了。
于是说道:“好了,阿月,你好好休息,等我处理完百仙大会的事我再好好陪你好不好?”
卿月撅了噘嘴,有些不情不愿:“好吧,仙上肯定又在诓我了。”
“怎么会呢?过几日为师便送你一样东西,你这几日好好休息吧,还有要事要处理,为师先走了。”风岚拍了拍卿月的头,随后便转身离去了。
他刚刚摸我头了诶……他刚刚摸我头了诶!!卿月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于是开心地想在床榻上滚来滚去,但是突然碰到的左肩让她疼的一激灵,只好右手拿着被榻捂着头开心的尖叫。
开心之余,丝毫没有看见衣物上的狐狸面具冒起了红烟,不一会的功夫,一玄衣男子便出现在了房间里,估计是风岚给自己的封印解除了,玄衣男子摆着一张臭脸看着床榻上神经兮兮的女子,不知怎么的更不爽了,随后一把把盖在女子头上的被榻拉下。
卿月还没从喜悦中反应过来,在被榻被拉开的那一刻,看着清尘的脸,她心里不禁一疙瘩,吓得尖叫:“啊啊啊啊,你怎么在这里?!”
清尘不说话,而是弯着腰,手压在卿月的耳边的高枕上,直直地盯着卿月的眼睛,一股无名的怒火充斥在自己心中。
这几日,先是不明白为什么卿月可以拿起自己的名字,自己这承载灵魂的法器怎么会随便都能被人拿起,然后又是看萧洵对卿月动手动脚的,接着便是看白夭那死婆娘作妖害人,更可恶的是,这死婆娘还顶着自己的脸作恶多端,导致卿月受伤,还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他在面具之中气的都快冒火了,可是无论自己怎么施法都无法逃脱这个面具牢笼,都怪风岚没事把他封在面具之中干嘛,要是不把自己封在面具之中,卿月又怎么会受伤?
清尘已经分不清自己现在到底在生谁的气了,是在气萧洵,还是气风岚,还是在气自己?早知道那日就该忍着剧痛杀了那个死婆娘的,不然也不会捅出这么多幺蛾子。
还有刚刚看着风岚与卿月那么亲密,看着真是一肚子的火气,自己大抵是病了,一有别的人靠近卿月自己就生气,清尘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就这样对视许久,卿月被盯的不明所以:“你……在生气?”
“你干嘛不说话。”见清尘不回答,卿月又继续询问道。
此时清尘压着高枕的手都快把高枕抓变形了,可当他余光扫到少女肩膀上包扎的绷带时,愣了愣,才自知是自己失礼了,于是便说了一句“对不起”便要离开。
任凭卿月怎么叫唤对方都不回应,一瞬的功夫,清尘便消失在了房间内。
这臭鬼灵,真是莫名其妙的,卿月无奈地扭头看向一边,一个栩栩如生的狐狸面具映入眼帘,这让她突然想起什么,脸突然一黑。
所以臭狐狸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难道这几天臭狐狸不在,是因为一直在这个面具里面吗……这个面具自己这几天从不离身,那岂不是……
啊啊啊啊……
卿月现在真的很想死……
“你为什么不杀了她!”
花月池,清尘朝着大海棠树下的风岚怒吼着,他一出了偏殿便寻着风岚的踪迹追到这里,本以为风岚是要去长乐殿处理百仙大会的事的,谁知竟来到了这里赏花品月,这让清尘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而风岚则是没有回应他的问题,伸手接住了海棠花的一叶花瓣:“再过些时候便是阿月的生辰了,时间过得真快。”
清尘气的直接上前拍开风岚的手,怒意未减:“别扯这些,你为什么不杀了白夭,你大可以直接杀了她,除了这个祸患,为什么还要留她一命,她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你三番两次的放过她,你没看见这死婆娘做的那些事吗!”
风岚看着花瓣落地,往日温柔的面庞也变得冷漠,他收了手,抬眸的瞬间,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清尘知道,风岚他,生气了。
但清尘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对方,丝毫没有畏惧之意,瞳孔也从原本的青棕变得暗红,随时随地都要爆发自己的火气。
两人就这样看着对方,清尘觉得这个场景好熟悉,仿佛自己这已经不是第一这样和风岚对质,好像很久以前自己就这样干过,但他真的不记得了。
“你不明白。”风岚淡淡说道。
“我确实不明白,也不需要明白,”清尘语气多有不善,“风岚,你永远都这样,优柔寡断,感情用事,这么多年了,你不觉得自己的处事风格已经不足以让人信服了吗?那么多人敬仰你、崇拜你,不就是因为你强大的修为吗?有多少人惦记着你仙门第一的位子。别的事,别的人,我管不着,但是你连处理这样一个人渣都如此仁慈,你这样的人,日后能成什么事。”
这样的批判,风岚不是第一次听,也不是最后一次听,他想起多年前的一个人冲着自己说的话,如此相似,不过那人却不似这般冲动,而是气定神闲地说着,但一字一句却像毒针一般扎入他的心脏。
可惜物是人非事事休。
所以再次听到这样的话,风岚脸上没什么表情:“所以呢?你想怎样?”
“我去杀了他。”
清尘刚想走,却被风岚给拦下了,蓝色漂亮的灵力浮现在自己眼前,清尘的脸黑了黑,语气也冷了几分:“你想打架吗?”
红色的灵力在他周围缠绕,不知怎么的,花月池的地面竟跟着清尘的灵力开始晃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冲破束缚一般,风岚目光一凝。
“难道你杀了她,阿月的手臂就会立刻好起来吗?”
这句话让清尘愣住了,原本怒火中烧的情绪似乎就被这句话泼了一盆冷水,冲动退去大半让他一时无法反驳。
“我是没有你们那样杀伐决断的心,我的心愿,不过就是与重要的人一起好好生活罢了,我不求功名,若是谁想要我这仙门第一名号,他尽管拿去便是,我不在乎。”风岚偏过身子看着平静的湖面,这湖水就像他的心一样,死寂无声,“但可笑的是,我连站在她身边的资格都没有,又何来的心愿……”
“你什么意思?”清尘不明所以。
“没什么,”风岚又恢复了往日温柔的面庞,冲着清尘微微一笑,“阿月在妄仙山的最后一个生辰,你好好陪陪她吧。”
“那你呢?你明知道她对你的感情,不只是……”
“别说了,”风岚打断了清尘,没有要再继续和他交谈的样子,“白夭我会好好看管她,这件事你不必再插手,你若没什么事,便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清尘看着风岚一脸无奈,算了,反正和一个废人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了,风岚说的对,就算杀了她,卿月的手臂也不会立刻好起来,没意义。
于是便转身离开了。
许是自己心虚吧,风岚听着清尘远去的脚步声,长呼一口气,他刚刚真的好怕清尘说出那句话,若是他说出口,估计那颗让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又要动摇破碎了。
唉,终究是上辈子是他欠他们的,这辈子,他得还。
“给你。”
卿月看着风岚手中的铃铛,惊奇地想立刻拿来看看,但肩膀的伤让她在床榻上难以动弹,于是风岚便将她轻轻扶起坐在床榻上。
卿月这才用右手接过铃铛,好奇地晃了晃:“这是什么呀仙上?”
“招魂铃。”风岚微微一笑。
“招魂铃?”卿月一脸迷惑,“这是什么?没听说过。”
“招魂铃是一种能召唤鬼灵前世今生的法器,日后你下山修行想必会对你有所帮助,至于怎么操作,那便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所以这便是百仙大会头魁的奖励吗?”卿月俏皮一笑,“不过仙上不是说还有仙门绝学吗?怎么才给我一个。”
风岚被她鬼灵精怪的样子逗得合不拢嘴,用手弹了一下卿月的脑袋:“你呀,仙门绝学还是等你手好了再说吧。”
“好吧好吧,仙上说一不二,希望日后不要又忙起来给我忘了。”卿月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故意调侃道。
还真是和臭狐狸待惯了,自己也变得逐渐不正经了。
“仙上,我一个人在这房间里待着也无趣,你陪我说说话嘛,好不好?”
面对卿月再一次的央求,风岚这次没有回绝,而是点了点头在卿月的床边坐下。
卿月有些开心,于是把这么久以来发生的所有有趣事和风岚都一一说了个遍,其中不乏自己和清尘干的“坏事”,风岚没有过多评价,则是在她身旁安安静静地听着,笑而不语。
卿月自觉得不好意思,自己话真是太多了,风岚却不这样认为,真是好久没有和自己这个好徒儿说过话了,无论她说什么,自己都愿意倾听,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愿意在她身旁听着她说那些甚至有些无聊的话语,其实只要是她,便好了。
微光浮现,竹窗前,谈笑风生,缘长绵。
这样的场景他梦了千万遍,可如今只有这一刻他觉得是心想事成。
阿月,若是我太贪心,日后,你可会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