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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仙花·番外(五)完美无瑕的真理(可略过此章)

    温度,暖烘烘又恶心的肉体散发着属于人的温度。这不同于什么动物的触感;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卡尔僵住了,手心已渗出冷汗。他缓缓举起右手。他的手松麻无力,重复攥住拳头又松开的无意义动作,麻木地捶打对方的后背,不过随即就把它停在了那儿。安静的脑袋轻轻压在他的肩膀上,下巴磕住了肩峰再往后一点儿的位置。他微微偏过头,目光越过略微凌乱的金发,他可以看到紧闭的窗门,还有……还有什么?垂头丧气的家具,残存的蜡烛插在瓶子里。

    “滚……”

    “卡利。”

    冯·施瓦茨似乎也不擅长于拥抱——这点稍稍叫人感到欣慰——姿势别扭,肌肉紧绷,心跳得比卡尔还快,但他坚持用这样姿势来抱住他。好吧,他早就遗忘了拥抱是什么滋味了。与人亲密接触的时刻屈指可数,卡尔用一只手就能数清楚;往往他遇见这种情况也会退缩。但这次实在是太突然了。

    “你——”

    他的声音细若游丝,喉咙哽住了。察觉到有什么浸湿眼底,卡尔选择了闭嘴,紧抿双唇,缄口不语,只不过呼吸在逐渐加重,心脏变得很不舒服。对此,冯·施瓦茨收紧了手臂,更加用力地去抱住这副如秋天的落叶一般抖抖瑟瑟的身躯。

    “我看到了你对待他人的方式,你对自己说话的方式。我看到了你如何与自己的情绪作斗争,”冯·施瓦茨放低声音,就像在密谋着什么、又不想惊动别人那样。“你很孤独、迷茫、害怕。你试图把所有人都推开,但你真的想和某个人建立良好、健康的联系。”

    “你他妈的不知道,”卡尔的手死死抠抓住冯·施瓦茨的肩头。“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

    “我知道。”

    “……”

    “我能感受到你的痛苦。”

    “你经历了很多。你看到了任何人都不该看到的东西。你经历了任何人都不该感受到的痛苦。那些苦难不能都由你一个人来承受。所有人都不能。”冯·施瓦茨低垂着眼,长长的眼睫毛遮住了双眸。

    卡尔默不作声。

    “如果打我能让你好受点,”那人说,“那你就继续吧。”

    他崩溃了。

    “是的,我对你生气。我对你生气,你这个白痴!……”话语与泪水一同倾斜而出。“我生你的气是因为你他妈的对我那么好,你他妈的那么体贴,而我他妈的那么可怜,我没法生你的气,我甚至没法生我自己的气,我甚至没法真正地去生任何人的气。”

    “……你对我实在是太好太好太好了,”他重复着,在那几个词上加重了语气。“你对我太好了,好得让我受不了你。好得让我受不了我自己。好得让我受不了这个世界。好得让我受不了我的生活。好得让我受不了我还活着的事实!——”

    “抱歉……”

    “不,你不必道歉。”

    卡尔给自己做了一次深呼吸。该道歉的是他自己,但他无法说出口,为了那一丝可怜的面子。话说尽了,他把手盖到自己的面庞上,摸到的是温温的、湿漉漉的泪——他不知何时就哭了出来。眼泪,软弱的象征,控制不住地落下。他为他的泪水而羞愧。

    “呃……对不起,”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这个陌生的字眼。“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什么也不用说。只要你愿意就行。”

    拥抱持续到卡尔彻底冷静下来。冯·施瓦茨在他抽泣的时候一直在轻拍他的背,跟在哄小孩子似的。或许流泪确实是个控制情绪的好办法,只是一向无所畏惧的士兵忽然就束手无策,于是情绪从眼睛里汹涌而出,似乎显得有些……可笑?他不清楚这个词儿用得是否正确。

    “我决定宽恕你,”卡尔用手帕拭去泪痕,确保已将罪证湮灭。哭完之后心情也好转许多,他发誓眼下是他这几个礼拜以来最平静的一刻。“我原谅你。就是这样。”

    “谢谢。”冯·施瓦茨笑了一下,似乎由衷地为此感到高兴。

    “你总这样,”卡尔嘟囔着,只不过这次并没有带着什么责怪的意味去说。更多的是开玩笑的语气?他希望他不会对他这句不知分寸的话产生反感。他们现在应该可以称为挚友了吧?最好如此。“你总是那么完美,那么善解人意。你就像一个圣人。”

    “我不是圣人,”雨似乎已经停了,一缕微弱的阳光绕过窗帘的缝隙,跃进屋内。“我与你一样,只是一个普通人。”站在他眼前的人儿轻声说。卡尔没有立即回答。他不自觉地闭上右眼,手覆了上去,用那只灰蓝色的左眼直勾勾地凝视着阳光底下灿烂的人影,即使那只眼睛能看到的景象早已模糊不清。

    “不——”他笑了。

    “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