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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上学

    灯光像是倾泻的铁针,扎进眼球、戳穿大脑,留下漫长且不真实的钝痛。

    他闭上眼睛,在黑暗中凝视着那点光斑。

    薄薄的春日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还有一旁摆在床头柜上打开着的台灯,令他感觉像是受到了身体的攻击。这种感觉卡尔很熟悉,这种对光线和声音的过度敏感似乎经常困扰着他。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羽绒枕头,在春寒料峭的清晨中,窝在暖暖的被窝让他稍稍感到舒适。

    这里太寂静了,他受不了,可他又不愿钻出被子,给留声机上唱片。

    不找点东西转移注意力的话,卡尔会不知不觉地把注意力放在外界的声响之中,这就导致他容易一惊一乍,易于被一丝细微声音吓一跳;可能是因为在他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堂哥老喜欢讲各种鬼故事吓他,最后导致他出现童年阴影才这样的吧。

    当然,处于安静环境下他也极为容易出现幻听现象(他平常还是很难产生幻觉的)。所以他惧怕这样太过于静谧的地方。

    门外脚步声靠近,他聆听着,脑袋里的压力越来越大。他讨厌这样的早晨——安静放大了老房子的每一次微弱的声响,迫使他面对自己的焦虑。

    突然,卧室的门“砰”地一声打开了,一缕金色的阳光闪进房间。卡尔吓得缩了一下身子,用手捂住了眼睛。他的眼睛还没完全适应光线。

    “卡利!你醒了吗?还在睡觉吗?你要迟到了,吃早餐!”

    “明白了,母亲。”

    弗里德丽克·施瓦茨关上门,卡尔听见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知道自己该起床了。他要在体育馆上一整天的课,拉丁语动词变位和历史讲座几乎要把他逼入昏迷。

    他决定冒险往窗户上看一眼。他睁开一只眼,又睁开另一只眼,突然的亮光让他微微畏缩。窗帘大部分还拉着,将柔和的阳光过滤成更易于控制的亮光。他坐起来,眨眨眼睛,试图驱散视线中的光斑。

    他的床头柜上放着一小叠整齐的衣服,等着他去穿。他的制服是褐色的,象征着元首青年团。这身制服让他感到自豪,让他有归属感。但今天,这身制服却显得枯燥无味,毫无生气。

    突然,他心里闪过一股想撕碎衣服的冲动,想感受粗糙的布料在手下撕裂的感觉。他握紧拳头,这种冲动与根深蒂固的纪律作斗争,后者告诉他要小心,不要惹麻烦。

    果然人心情不好,看什么都不爽。卡尔想着,胳膊支在床上呈三角形,欠起身子下了床,把青年团的制服换上。

    楼下,餐厅里飘来刚煮好的咖啡和热面包的香味。他的母亲弗里德丽克坐在桌子的首位,已经开始享用这德国式的简单早餐;他的父亲霍尔格坐在她对面,一脸沧桑,下巴上带着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服役的伤疤;他抓着今日份报纸,眼神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窗外。

    而弟弟埃里克不在,估计是早早吃完早餐就像滚出去玩耍了,像活泼的家养狗一样,天天都要拉出门溜一溜;也有一种可能,埃里克根本没睡醒。

    “日安,卡利,”弗里德里克向他打招呼。“你脸色苍白。睡得好吗?”

    “一般般吧……?”

    “坐下,”他的父亲粗声粗气。“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卡尔坐下。他忙着吃早餐,咬了几口面包,喝了一口牛奶——小孩子最好不要喝那么多咖啡,当然,私底下他爱喝多少就喝多少,只要不明面着来就行了。

    “你听了元首昨天的讲话吗?”霍尔格翻阅报纸,突兀地发问。他的声音中渗出些许敬畏。

    “是的,父亲。”事实上,并没有,卡尔没空去听,他找安德烈斯玩去了……他慢慢地嚼着面包。

    “太棒了,不是吗?”霍尔格把报纸一丝不苟地折起,摆在桌上。“如此强大的领导者。德国将再次伟大,记住我的话。”

    弗里德丽克反常地插话道:“确实如此,霍斯提。但是亲爱的卡尔,你几乎没碰过你的食物。一切都还好吗?”

    “身体有些不适而已。”

    他的父亲嗤之以鼻。“胡说。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对你有好处。埃里克!过来坐下吃饭,我们很快就要去上学了。”

    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碰撞声。门被猛地撞开,埃里克出现在了卧室门口。他的金发凌乱地炸成一团,犹如一只浑身是刺的刺猬——明显就是睡觉的时候不老实,他动来动去。

    “大家早上好!”埃里克欢快地嚷道,完全不像自己的哥哥一样不会轻易地主动向人开口问好。在这点看来,他的确比卡尔讨喜得多。他冲了过来,走路还带风,直接坐到卡尔旁边的椅子上,在母亲责备他的餐桌礼仪之前,把一片面包塞进卡尔嘴里。

    安全的早餐距离被闯入,卡尔措手不及,差点被那块黑麦面包噎住。面包落到腿上。

    “埃里克!你管好自己,要有礼貌!请向你的哥哥道歉,”弗里德里克责备道,视线转向卡尔。“卡利,试着多吃点。你知道,肚子空着的时候,没法专心学习。”

    “哦——对不起,哥哥。”埃里克闻言要道歉,霎时间失去了活力,百无聊赖地挑着母亲刚为他端上的早餐。“妈妈,我只是想给卡尔一些早餐燃料而已!”

    霍尔格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看报纸,对这番胡闹并不感兴趣。他估计觉得兄弟俩打打闹闹无伤大雅,没什么大不了的。

    傻狗一条,卡尔懒得理他的弟弟。这种小动作太多了,他早已对此习惯。

    “他上学要迟到了。”霍尔格指出,不耐烦地敲着手表。

    “好了好了,”弗里德丽克从桌边站起身说道,“来吧,孩子们。我们可不想让老师再次让你们留堂。”

    埃里克还是个初中生,而卡尔已上高中,他们的学校刚好在相反的方向,两人并不同行。

    卡尔匆匆走在街上,背着一个黑色双肩书包。他瞥了一眼其他学生,一群身穿青年团制服的男孩,他们的谈话声在他耳边若隐若现。

    他迟到了,因为一夜未眠,梦境破碎,头痛难忍。睡眠不足令他感到头晕反胃。挨了老师一顿对其他人来说不痛不痒的批评,卡尔坐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便开始昏昏欲睡地听课。

    阳光俯瞰着他的遗忘。从现在开始,厌恶强制性的日期,这些圆形的、方形的、数字的严肃日期,他要恨死这些日期了。杀,杀掉所有这些严肃的日期。不喜欢标着上学日的日历、不想上学啊,他只想睡觉,最期望的就是没有痛苦地死在美妙绝伦的梦里。

    拉丁语动词单调地吟唱着,每个变格都像重锤一样击打着卡尔的头颅。他凝望窗外,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射出充满敌意的光芒。世界似乎变得沉寂,春天的鲜艳色彩变得暗淡,变成了褪色的灰色。

    突然,一阵猛烈的敲击声把他吓了一跳。阿克曼先生站在他面前,敲着他的课桌,脸色比平时更难看。“卡尔·施瓦茨!又在做白日梦?也许你可以为班级变位一下‘ogitare’?请用过去分词。”

    卡尔的脸涨得通红。他急忙地想着答案,脑子一片空白。其他学生窃笑,这声音刺痛了他的思想。

    “安静!”阿克曼先生大声说道。“如果你无法集中注意力,也许应该去校长先生的办公室看看。”

    校长是个令人畏惧的人。去办公室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Cogitatum,先生。”

    “很好,”阿克曼先生的话十分简短。“以后要注意听讲。”他转过身去,目光扫过教室,然后落在另一名学生身上。“看到了吧,孩子们?这并不难,对吧?现在,注意了。拉丁语是一种纪律严明的语言,就像帝国一样。你们不会想让你的国家失望吧?”

    阿克曼先生的话引起了卡尔的共鸣——拉丁语学不好就是辜负祖国。他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不过拉丁语这玩意确实无聊,还不如法语和西班牙语好玩。

    上学的日子过得非常慢,每次学习拉丁语变格对卡尔来说都是一种小小的折磨。课间短暂的休息时间让他感到很安慰,他到外面的校园里闲逛,那里其他学生都充满活力。

    一群男孩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兴奋的情绪。他们围在一个瘦高的、发色如沾满泥的土豆的男孩身边,男孩正在兴致勃勃地讲着一个故事。

    “你们听说了吗?老泽克今天早上被拖走了!”一个红头发的男孩惊呼道,是提奥多——卡尔认出了他。

    竖起耳朵偷听。泽克?那个地理老师?为什么?卡尔暗自思忖。

    “他们说他……你知道的,”提奥多就像会读心似的,无意中为卡尔解了惑。他含糊地示意,“反对党。”

    “这咋回事呢?”

    他的小跟班发问。

    “你屁话这么多干嘛?”提奥多不高兴地撇起嘴。“还得是我啊,不然还有谁能这么细心地为你们这帮蠢猪解答?事情很简单……有人告发了老泽克。说他在面包店里说元首的坏话。”

    其他男孩紧张地交换着眼神。空气中充斥着“不爱国”、“叛徒”等窃窃私语。

    “就是啰!所以像泽克这样思想不正常的弱者就应该被——诶他妈的,施瓦茨,你在这儿!——”提奥多眼尖地瞟见远远站在树荫底下的卡尔。

    “傻傻地杵在那儿像个木桩子是怎么一回事?过来一起玩!”他直接开始招手,跟逗狗似的招呼他过来。

    卡尔挪动着脚步,保持着一点距离。

    “你听说过泽克吗?”

    “是的。”刚听说也是听说过。卡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不想谴责老师,但表达支持同样有风险。

    “我说,这真是太好了!”另一个长着雀斑的男孩附和道,“新德国容不下异见者。”

    “去你妈的!谁问你了?蠢货不配插嘴,”提奥多单手揣兜,右腿伸前开始抖腿。“让你交点好朋友费就老实了。”

    这个人言行举止不是一般的粗鲁,但只要不是针对他的就够了。卡尔嘟哝了一句“真不幸”,也不知道说啥好。

    “不幸啊?”提奥多嗤之以鼻。“他是国家的敌人!我们不需要消极情绪,对吧,卡尔?”他靠得更近了,声音低沉得像密谋的耳语。“你有没有想过加入党卫军?真正的爱国者需要保卫祖国。”

    卡尔倒是没想过他的未来什么的,他不知道以后该何去何从,不知道干啥,就当前这个精神状态,还能活在这个世上已经是最大努力……

    迈克尔·埃尔南德斯画的卡通狗闭着眼睛都能看电视,而他每天都睁着眼睛却看不见自己的未来。

    “我不知道啊,我有想过,不过目前我还没到年龄呢,尚未成年……”他甚至不确定党卫军是否会录用他,因为他没有任何特殊的技能或才能。

    提奥多哼了一声。“胡说!年龄只是一个数字,它并不重要,奉献精神才重要。当然还有元首青年团,但与党卫军相比,那只是小儿科。他们是精英,施瓦茨。德国真正的保护者。你看起来足够强壮,显然你有正确的精神,”他拍了拍卡尔的后背,力道让卡尔微微向前踉跄。“看看你的肩膀!你天生就是个步枪手。”

    他轻轻地在卡尔的肩膀上打了一拳。“你身材魁岸,像坦克一样,而且是个好德国人,不是吗?”

    “……哎呀,这真是太没劲儿了,卡尔。不过,嘿,你会成功的!你很快就能毕业了,最多一两年。加入党卫队是最高荣誉。你可以穿上最漂亮的制服,携带最强大的武器,直接为祖国服务。这是每个真正的德国男孩都应该努力实现的目标!”

    “是的,”满脸雀斑的男孩咕哝道,在提奥多发脾气之后终于恢复了声音。“党卫军,那是货真价实的军人。精锐士兵,精英中的精英。”

    下一堂课的铃声响起,打断了谈话。

    “好吧,好吧,”提奥多翻了个白眼,承认了。“再见,卡尔。别忘了我说过的话!想想党卫军的事,好吗?”

    他回到朋友们中间,他们匆匆忙忙地赶去上下一堂课,只留下卡尔一个人在树荫下。 党卫军的生活充满纪律、目标,甚至友爱。这就是他需要的吗?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都过得迷迷糊糊的。外语在他眼前舞动,在内心不断挣扎的背景下,它们的变位毫无意义。最后,最后一声放学铃声甜美地响起。他走出了学校,世界的重量压在他身上。

    卡尔加快脚步回家,街道上人来人往。他低着头走,只为能不踩到别人的脚——因为这点,家人都以为他是不敢看人……或许也有这一部份原因吧。迈克尔上了另一所高中,而安德烈斯今天也不见踪影,所以他又只能独自回家啰。

    猝不及防,他撞到了一个人,那股力量撞得他不小心稍稍松开手,抱着的几本书散落在地上。他连珠炮似的道歉,然后把视线从地上的书挪到面前的人。一个年轻女孩站在他身前,大概比他大几岁,皱着眉头。她火红的头发被松散地扎成辫子,眼睛里流露出敏锐的智慧。

    “你还好吗?”她问道。

    卡尔慌忙收拾东西,脸颊红红的,尴尬极了。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了。“是……是的,我没事。抱歉,我没有……”

    女孩蹲下来捡起一本散乱的书,“小心点,小士兵,”她调侃道,带着古灵精怪的微笑把书递给他。“别想失去你宝贵的知识。”

    他盯着数学书的封面,遽然意识到自己穿着青年团制服。“谢谢。”他说。

    “在回家吗?”

    他点点头。这次遭遇让他心烦意乱,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道不明。

    “好吧,”女孩伸出一只手说道,“也许下次我们可以再聊,不用这么戏剧性的介绍。拜拜,下次看着点路。”

    “再见。”

    卡尔选择用更正式的辞别。他不习惯与女孩说话,尤其是那些看起来与他如此不同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