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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控制

    突然,他浑身一震。颈部的压力在令人痛苦的刹那中减轻,取而代之的是肩膀上的灼痛。他迷失了方向,感觉自己被抱住双腿举起来,向上猛拉。随着每一寸的上升,他喉咙上的压力都轻了一些。他的头无力地向后仰着,湿润而剧烈的喘息不断从他的肺部撕扯而出,每一口气都是被夺走的珍贵的空气。

    绳子虽然已经松弛,被从挂钩上取下,但仍然环绕在卡尔的脖子上,感觉陌生。胸口燃烧着羞愧感。

    “放手,”他沙哑着声音,“我……”

    他的双腿无力,让他瘫倒在地面上成一团。咳嗽使他的身体抽搐,透过充斥视野的红色雾气,他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跪在他身旁。

    “妈——妈妈?”

    是她。弗里德丽克的脸因担忧而扭曲,她无视了他刚才的虚弱恳求,忙乱地处理绳结,终于她灵活的手指将其解开,绳子掉落在地板上。

    卡尔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渴望身体接触,直到她的手臂收紧了他,让他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他的思绪飞跃,努力跟上变化。这本不应该发生的。他的母亲,那个安静而疏远的女性,她似乎只存在于他生命的边缘,现在却像哄小婴儿一样抱着他,轻轻地把他摇来摇去,但又紧攥着他的衣角,仿佛生怕他会消失一样。他的视野慢慢清晰起来,露出母亲那张疯狂的脸,离他只有几英寸远。

    难以置信变成了羞耻。他对自己的软弱感到羞耻,对他给这个几乎不承认他存在的女性带来痛苦感到羞耻。

    但这对她呢?她有什么感觉?一丝什么东西,甚至是关心?

    他试图说话,但话语却说不出来。他只是像一条搁浅的鱼一样张开嘴又闭上。

    “我……我做了什么?”

    他的母亲没有回答,只是抱得更紧,她的身体像一个脆弱的堤坝,抵御着他绝望的浪潮。房间似乎再次倾斜,世界忽隐忽现。他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她的声音,在他耳边轻柔的呢喃,暴风雨过后唱出的摇篮曲。

    “没关系,卡尔。你现在没事了。”

    是的,当仅存的新鲜劲都耗尽时你会做什么。

    保持愤怒,保持清醒,保持距离。

    “你以为我在这半升酒里喝出了快乐?不!我喝的是痛苦!……”

    “来吧,卡尔!别这么扫兴!生日男孩最会闹别扭了!为又一年狠狠教训那些外国佬干杯!——今天是你的生日,就好好庆祝一下吧!”

    又一年了?又一年在泥泞中挣扎,在虱子中度日,怀疑自己是否会成为战场上一个无名的尸首?卡尔感到一阵恼怒涌上心头。汉斯,愿他单纯的心得到祝福,就是不明白。“你说得倒轻松,汉斯。你有艾丽卡每周给你写信,信里满是承诺和梦想。”他重重地把杯子放下。

    汉斯的笑容短暂地溜走了,然后又带着一丝尴尬地回来了。“好吧,但是你不能怪一个男人想念他的珍爱,对吧?”

    “不,”卡尔转过头去。“我只是……我希望事情能有所不同。”

    “啊,我知道!你一定是喝醉了吧?没想到会看到你喝个大醉,卡尔!通常你不是像避瘟疫一样避开它吗?”

    的确,他很少喝个酩酊烂醉。大部分时间,他会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的头脑,清醒地感受痛苦,并从中获得一丝快感?

    “悠着点喝,而且说不定,再过一年,你会有许多故事可以告诉你的子孙后代呢。不是吗,施瓦茨?”

    “后代?”卡尔撇撇嘴。这个概念似乎有些荒谬。谁会想要带孩子进入这个世界?

    “嘿呀,你永远不知道,”弗里施捣鼓着他。“也许你会遇到一个会偷走你心的小姐,让你从这一切中逃脱。”

    这个建议让卡尔脸上闪过一丝接近厌恶的情绪。他不能负担那种弱点。

    “在战争中没有时间去爱人,弗里施。”

    突然,餐馆的门吱嘎一声打开了,一道金色的光线穿透了阴暗。一个年轻的士兵走向他们,脸色憔悴。“给施瓦茨中士的消息。”他把一张有点皱的纸递给卡尔。

    卡尔猛地展开纸张。这是一封电报,不带信封包住,估计已经被人看光了,黑色的字母在薄薄的纸上显得格外刺眼。他心跳加速地扫视着文字。电报来自慕尼黑,一个远亲发来的简短消息,告诉他父亲去世了。

    酒已经醒了一半,他把纸折叠起来,纸张在他皮肤上发出沙沙声。汉斯伸出手,但卡尔躲开了。“我需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他推开汉斯,走进了日暮之中。

    欢畅?没有;哀戚?也没有,更多的是……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没有感觉,是否也算一种感觉?

    卡尔没有哭或者是发脾气,反而是仔细端详起这张电报来——微微卷起的纸角,纸面有点皱,不过边缘仍然整齐。有几个小墨点盖在上面,蚂蚁般大小,一点都不大,但仍然弄脏了几个字母。

    这不是一个重大缺陷,几乎不引人注意,但它激怒了他:为什么还有污渍?居然用这种劣质产品来发电报,他们就没有标准吗?或者是打字的时候把油墨不小心点上去了?还是说,是送它过来的人不够敬业,把这张纸弄得一塌糊涂?谁干的?工作马马虎虎,他要去投诉他。

    “劣质产品。”他怨恨地嘟囔道。

    他的手指颤抖着展开电报,再次信息。每个字都像是一次身体上的打击:“霍尔格·冯·施瓦茨安详去世了……请接受我的深切哀悼,愿您的父亲安息。我的思想和祝福都与您同在。”安详?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什么是安详的?

    不过,让卡尔愤怒的并不是电报本身,而是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是那份轻慢。那是对他的父亲、对他本人的不尊重。他想象着刚才那个愚笨的新兵(一般由新兵担任他们的送信工作),随意地把它抛来抛去,被从一只手扔到另一只手,不被小心地处理,最后它到达他手中,皱巴巴的,沾满污迹,就如同仿佛这封电报毫无分量一样。这个念头煽动了他的怒火——这张纸!太丢脸了!是那个士兵用脏手处理的吗?

    一旦愤怒被点燃,它很快就转变成了另一种东西——控制。他可以控制自己对消息的反应,不像他似乎无法控制的情绪。他可以控制纸张,抚平皱纹,甚至可以抹掉污渍。

    带着新的目的,卡尔在附近建筑上找到了一个平滑的表面,把纸拍按在墙上,开始仔细地抚平它。每一道折痕被压平,每一个角落被拉直,都感觉像是一场小小的胜利,他的世界又恢复了一丝秩序。但是,就犹如破镜不能重圆,一张皱纸怎么可能恢复如初,变回平整光滑的样子?

    父亲去世并没有让他感到震惊,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僵化了多年,他为什么要悲伤?然而,这封电报以其客观的信息和廉价的纸张,感觉就像是最后的侮辱。一张脆弱的纸,已经成为他的世界中一切问题的象征——粗心、不被尊重、缺乏控制。

    这,是不对的!他需要控制这个似乎不断从他指缝中溜走的世界。

    法国凉爽的晚风洗过卡尔,电报在他手中沮丧地紧握着,其重量似乎比其中所含的消息更加沉重。汉斯,通常活泼的存在此刻远去,从餐馆门口走出来,脸上带着关切之色。

    “卡尔,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收到家里的信而已,关于我父亲的。”

    汉斯,天哪,总是那么乐观!“这是好消息吗?继承了一些土地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想得太多!霍尔格怎么可能在遗嘱上写下他的名字,把财产交给他?就算有,肯定也是把好东西都留给他的弟弟埃里克,只剩一点破烂留给他。

    “你自己看。”

    他将电报拍到汉斯伸出的手中。

    汉斯快速浏览电报,嬉笑的嘴角慢慢垮下来,眉毛皱缩。“哦,卡尔,我非常抱歉。那真是个可怕的消息。这对你来说一定很艰难……”

    “抱歉什么?你为什么要道歉?你又没做错什么。”

    “呃,这个……你知道,”汉斯声音踌躇,“也许你应该回家。看看你的家人。”

    “什么家人?他们从不关心我。况且,战争还没有结束。我不能弃职不管。”卡尔夺回那张在他眼里一团糟的纸。“电报上的那些污点……你认为他们使用的是廉价纸张,还是信使处理不当?”

    汉斯眨了眨眼,对话题的转变感到惊讶。“……污渍?我不知道,卡尔。这真的很重要吗?”

    “这是应该的,”卡尔坚持道,声音略微提高。“即使在战争中,也应该有一定的标准。这种粗心大意……”他话没说完,但他的挫败感在加剧。

    他双手向前平伸,举着纸,缓慢而刻意地拈着边角左右拉,展开了电报,向汉斯展示它。

    “你给我好好看看这个——次等品。草率的交付。无礼。”

    “那些只是……墨迹,卡尔。它已经发生了。”

    “正是!但这不应该发生!这是官方通讯,不是一些……一些……廉价狂欢节的传单!”

    汉斯没有强迫他接受不完美。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当事情变得艰苦时,卡尔是如何退缩到自己的世界里。“好吧,那就来吧,”他拍了拍卡尔的肩膀,用力过猛试图缓和气氛。“我们带你回屋里去。再喝一杯可能会有帮助。”

    酒精能有什么帮助?它不会有帮助的。事实上,它可能已经让事情变得更糟了。“不,汉斯,”卡尔说,声音出奇地稳定。“我想今晚就到此为止了。”

    汉斯脸上闪过失望之色。“好吧,随你便吧。但是记住,你在这里有朋友,卡尔。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