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后,皇上回了养心殿,便就下了两道圣旨。
其一,皇上为皇贵妃魏氏抬旗,为魏佳氏,同时册封为皇后。
另一,永琰改名颙琰,立为太子!
竟一改历来秘密立储的传统,直接明示储君人选!
一时,前朝很是乱了一遭。
但瞧着朝堂上皇上蜡黄的病脸,一个个都偃旗息鼓了。
皇上都这样了,有个明面上的太子也挺好,省的站错队不是?
从头往下数,能继承大统的阿哥也没有几个了。
五阿哥永琪在大理过的很好,听闻圣旨,第一个写信回来支持皇阿玛。
十一阿哥有外族血统,自然被排除在外。
十二阿哥?
就更别提了,他不是在穿孝就是在去穿孝的路上,到如今连个贝勒都没封,估计这辈子就是个光头阿哥了。
在往下,就是十五阿哥和十七阿哥了。
得。
都是魏佳氏的。
那还争什么争?
再说了,听闻太子改名是因着那句“颙颙卬卬,如圭如璋,令闻令望”,谁还不明白皇上选了十五阿哥主要是因着皇后呀。
在这些个大前提下,魏嬿婉的汉人血统也变得没有那么难接受了。
十五阿哥十岁多了,也看得出是个宽宏仁厚的性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这么滴吧。
皇上病体难支,封后大典便只能简化。
吉日。
魏嬿婉穿着皇后的吉服跪在永寿宫里,听了皇后的册文,又接过了皇后的金册金宝。
这一切,都是她从未体会过的。
进忠在侧,搀扶着她起身,只低着声,欣慰不已,“奴才扶着您的手。”
后半段他未说,可魏嬿婉却听懂了——
进忠做到了,她也做到了。
他们终归彼此搀扶着,迈过了那无数的荆棘,走上了这中宫的宝座。
不是代管,而是真正的成为大清的女主人。
春蝉,王蟾,还有赶进宫来观礼的澜翠、惢心激动的落下了泪来。
熬啊熬,他们熬出了头,永寿宫也熬出了头!
依礼,魏嬿婉要先去慈宁宫磕头。
太后听着她称呼自己为皇额娘,也颇为感慨,“你坐在哀家面前侃侃而谈的样子好似还在昨天,转瞬,你竟也能坐到这个位置上来。”
魏嬿婉是汉人,要爬到这个位置来,比旁人要艰难许多,更别说前头还有个如懿——
但回头看看,也未必无迹可寻。
皇上给如懿的都是绿梅粉,簪子这些要么不值钱的,要么谁都有的,连珍珠也只给一颗,唯独对魏嬿婉不一般——
一年三晋,无子封妃。
妃位时便已用上了贵妃规制,习理六宫。
在往后,晋贵妃,晋皇贵妃,到如今抬旗,册封皇后,竟是水到渠成,万众所归。
这才是一代宠妃该得的明晃晃的偏爱。
太后和魏嬿婉屡次合作,自然了解她的性子,也知道她不会如同如懿那般疯魔,和皇上追求什么一生一次心动,便不多说太多废话了。
只说了几句皇上待她的好处,再依照规矩嘱咐了几句,便挥手让她去了,“皇上该在养心殿等着你,你且去吧。”
说到这,太后也难掩郁郁之色。
皇上病得很重,她心里头也很难受。
出了慈宁宫的门,魏嬿婉转道去了养心殿。
皇上瞧着身穿吉服缓缓而来的魏嬿婉,愣了许久,才掩饰般的笑了笑,“皇后。”
这个心怀天下的皇上啊,身旁有过太多的女人。
就算在这个时候,他也透过了她,看着了旁人。
魏嬿婉不是如懿,会去妄想九五之尊的皇上会去追求什么真情。
无碍。
魏嬿婉微笑行礼。
她对他,至多只是感谢,感谢他在所有人都说她出身不好的时候,告诉她,出身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
所以, 她甘愿带上了面具,选择了最适合他的性格,温柔柔顺,知情知趣。
但一朵无辜洁白的花朵,也是无法在这深宫中活下来的。
她的阴狠毒辣,她的脆弱不安,只有他看得见。
进忠。
她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臂,借力起身,目光浅浅一错而过。
她总是需要他的。
需要他,坚定的,永远的选择她。
需要他的偏执,滚烫,炙热的爱意。
她有时也会想,如果如懿不是如懿,至始至终都是青樱,她会不会走一条最普通的路。
普通的爱上皇上,普通的成为他的宠妃,普通的过完一生。
可没有如果。
她的手指往里扣,抵住了他的手臂——
是他,用他的命将碎成一地的她捡拾了回来,奉为神明。
是他,哪怕她曾亲手杀了他,却依旧恨不了她。
在他面前,她只是自己。
魏嬿婉恍然回顾,前世临死之前的那一瞬,她想着了什么?
不是春蝉,不是澜翠,亦不是王蟾。
不是她那吸血的母亲,好赌的弟弟,更不是被黑气强留在脑海中的凌云彻。
她在那生死的间隙里,想着的是——
说要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她的狗奴才,怎么还没来?
她等了九年,竟等不到他的一次入梦?
在多年后的今日,她迈出养心殿的瞬间,才终于想明白了。
那时,她是想他的。
那时,她的确是爱他的。
重来一遭,这在皇权之下微弱战栗的情意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进忠。”
她在唤他。
“奴才在。”
他依旧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