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嬿婉站在那处。
听着皇上虚伪的点头夸赞,“皇贵妃所言甚是。”
他绝口不提蕈菇汤是他的授意,只将这屎盆子往进忠头上扣了去。
紫禁城,最不缺的就是太监。
死了一个太监,再扶持一个上来就是,要怪,也只能怪进忠上赶着要来做。
皇上瞧着进忠被拖了下去,言谈之间亦和善了许多,“进忠就是太勤快,朕本来想让他宣了你……”
他猛然闭了嘴,带了点难堪挥手让她退下。
魏嬿婉微笑后退,却在转身的瞬间扣紧了手心。
进忠瞒她,是料定了这个结果——
若皇上要一把刀,就他来做。
血腥,肮脏,他来挡。
就算如懿身上附着恶鬼,她依旧是国母,断不能爆出此等丑闻。
本来是她。
本来是她!
一个和皇后争斗半辈子的贵妃,心怀不忿,偷偷下毒,导致皇后疯癫。
多么好的一场戏!
皇上未必会立刻杀她,但这个把柄捏在他手中,就如同一把悬在她头上的利剑!
可笑吧?
皇上要顾及皇家颜面,要朝政安宁,却非要别人来背锅,还要挑一个没甚家世和背景的,这和那恶鬼又有什么两样?!
或者说,有时候,人比鬼更恐怖。
魏嬿婉快速的往回走——
印记还在,如懿未死,一切还没结束。
她还不能偏离历史的轨迹,她还不能让天道有抹杀她和他的机会。
“春婵。”魏嬿婉低声道:“请和敬公主来。”
从前,都是你护着我,这一次,换我来护着你。
寒香见想为皇后谋回清白,她偏要将这白缎子扯开,让众人看得见其中究竟藏着怎么的龌龊心肝!
纯皇贵妃留下的老虎布娃娃送入了和敬公主的手中,而后出现在了皇上面前——
和敬公主与富察傅恒同时指认,皇后心思歹毒,借海兰之手,害二阿哥永琏哮喘发作,不治身亡。
玫妃白蕊姬紧跟而上,指认当初皇后为出冷宫,教唆海兰服用朱砂,导致五阿哥永琪旧疾缠身,染上附骨疽。
和嘉公主额驸福隆安奉上纯皇贵妃留下的信件,重提永璜、永璋之死与皇后的关联。
……
桩桩件件。
全都指向如懿——
德不配位,理应赐死!
水彻底被搅浑了。
太后亦至,“皇帝,皇后本就不清白,何来什么野蕈中毒,哀家看呐,您是被容贵人蛊惑了,却不曾想过后宫采买皆层层检查,怎么会有毒蕈进来?”
“……”
皇上抿紧了唇。
进忠做事很仔细,所以他才放心交给他来做。
野蕈入宫亦不曾留下痕迹,的确无迹可寻。
“皇额娘觉得进忠罪不至死?”
“无罪何来死不死的?”太后瞧向了皇上桌上那已经凉透的茶,忽然笑了,“好用的总归难得。”
她委实看不了七公主哭的通红的小脸蛋,也当
还他当日奉上的薄荷茶,就拉他一把罢。
太后走了,皇上却不言语。
他坐在位置上很久很久,久到站在一旁的进保快要忍不住也说一两句时,才听见皇上淡淡开了口,“留他一条命,回京再议。”
回京再议。
听着隔窗告诉他这个消息的进保,进忠忍不住笑了,笑容带动了身上受刑的伤口,让他“嘶”了好几声,却依旧抵不过心头的爽快——
他是想迫令主儿亲手斩断他们龌龊的过去。
这样,她的青云路才是真正的坦途。
但,扎心窝的刀,从来都在最心爱的人手里,听着那句“进忠有罪,理应重罚”时,进忠无法避免的心里难过了。
后来被丢去受刑时,他却又想着,若是这一次,还是令主儿来送他一程就好了。
这样,他就能将前世不曾说出的那句话,再认真的告诉她,“往后的路,你大步往前走,莫要回头看!”
进忠笑的愈发的欢快,笑的都带了泪。
这场博弈,从一开始,他就押下了真心,他也知道,原先令主儿只下了假意。
但经过了两世,开了骰盅一看,纠缠在一块的也是“真”。
令主儿不想他死,她要他活下来。
那就活。
他从来都是拿她没有办法的,再难捱,也要捱过去——
令主儿在等着他呢!
皇上处罚人,本就凭着一股劲儿,过了这抹劲儿,就软个三分,若是再熬过几个月,便再软个几分。
在外不觉得,回了京城,进了养心殿,才半个月的时间,皇上就觉得哪哪哪不得劲。
他仔细去想,才发觉——
嗨。
进忠在时,皇上只要一抬眼,他便知他想要什么,手脚利索,取来拿走从不出错。
就算差之毫厘的两个古玩,进忠也能准确的知道他想要的是哪个。
现瞧着殿内伺候的这一水小太监,不是手脚慢,就是总领会不了他的意思。
他偶尔起了兴致,想敲几个章,这些小太监来来去去,将所有章都摆在自己面前了,都还不晓得他要的是什么,这就很败兴致。
“唉。”
皇上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松了口,“叫进忠回来吧。”
进忠回来了,却也变了。
变得倒不是做事不成了,他做事依旧妥帖极了,只是对着永寿宫那几人,就鼻子不是鼻子,不是脸的。
用一个简洁的词语来说,便是“反了目”。
他和皇贵妃两人,一见面就吵吵。
这个说,这太监冲撞了自己,她罚他跪一个时辰也是不得已。
另一个就辩白,朝天赌咒,自己好好伺候着,何时冲撞过皇贵妃?
吵吵吵吵,吵得皇上一个头两个大。
小心眼,两个,都是天底下顶顶小心眼的人。
现回想起来,他这个大总管的确是受了不少委屈,他怀疑的勾结也是无妄之灾,再往前看看,进忠做事也不曾偏过永寿宫,亦不曾帮魏嬿婉说过什么好话,船上保护她不保护自己,无非是看船上就她一个女子,下意识为之。
结果皇贵妃还顺着皇上的话要处死他。
这可不就记了仇?
皇贵妃也是个小心眼的人,你敌视我,我少不得要反击。
一来二去,闹了个精彩纷呈。
进忠公公和当初的李玉一样偏着永寿宫的流言,在他们你来我往的闹腾之下,彻底消弭在了虚空之中。
只是,奴才和主子斗,总归是要吃亏的。
哦不,总归是一直吃亏的。
这不,皇贵妃先斩后奏,他的大总管在外面跪了一个时辰,双腿都打了个颤还得捧茶上来给她就有些过了。
“进忠做事仔细,你别总是针对他。”皇上瞅着进忠可怜,敲打皇贵妃,“他日日就在养心殿里当差,怎么就处处惹了你,搅得你从永寿宫赶来罚他?”
皇贵妃不依,漂亮的眼睛“恶狠狠”的瞪向了双腿抖啊抖的进忠:“皇上,您不护着臣妾护着他?”
“也不是护着他。”皇上点了点她,叹了口气,“他已受了罚,你也大度些。”
“好吧。”皇贵妃似乎很勉强的点了头,顺便白了进忠一眼,“臣妾谨遵皇上教诲。”
进忠垂着头,似乎极委屈,可嘴角翘了又翘——
嗯,奴才也谨遵令主儿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