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彻抱定了这个打算,便安安静静的蜷缩在了角落里养伤,等待着回宫的日子。
只是,回宫是平安回了宫。
可连凌云彻自己都没有料到头一日来寻他的竟不是旁人,而是——
“十二阿哥?”凌云彻如今能起身了,勉强躬身行了一礼,“您怎么好来这处?还没旁人跟着?”
“我来,是问你一句话。”十二阿哥含着泪质问道:“他们都说,都说……”
他欲言又止,还是说不出那些不堪的话语,只发狠道:“你就告诉我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也是因着和皇额娘有旧情才,才对我这么好的”
凌云彻弓着身,嘴角却悄悄翘了起来。
哎呀。
他怎么就忘记了还有这个十二阿哥呢?
若是以前,凌云彻一定诚恳的解释,他是为了皇上,可现在——
凌云彻故作吃惊的往前一步,“十二阿哥,这话可不能给旁人听见,于奴才,于皇后娘娘,都是要命的大罪啊!”
十二阿哥懵了,气息不由急促起来,“你,你是,是什么意思,你,你给我说清楚!”
凌云彻为难的看了看左右,似乎也觉得难以启口。
“你若不说。”十二阿哥指着外面,厉声道:“我就去告诉皇阿玛,让皇阿玛砍了你的头!”
瞧吧。
凌云彻觉得心上凉飕飕。
这个小家伙和他的母亲一样,都是个白眼狼。
以前,他对十二阿哥那么好,最后也就换得一个要砍了他的头!
于是,凌云彻毫无负担的开了口,“十二阿哥,奴才没净身之前,只是个小小的侍卫,哪对抗得了皇后娘娘呢?”
凌云彻一字一句,缓缓的将一些话灌进了十二阿哥的脑海中。
“是你的皇额娘,深宫寂寞,无处开解,总寻了奴才说话,又总做些超越男女之情的事情,才惹得皇上十分不快,连带着也不怎么喜欢你了。”
这话是个大实话。
十二阿哥甚至不用回想,都能从脑海之中寻出一两件——
譬如妹妹五七那一日,他是亲眼看着凌云彻深夜走进了暖阁,和皇额娘“深情”隔镜对望。
譬如他年幼时,凌云彻常常取代了皇阿玛的身份,送他上学下学,带他去梅园折梅。
譬如带了梅枝回了翊坤宫,他总会被带走,凌云彻却会留下来陪着皇额娘说话。
譬如……
太多太多了。
十二阿哥不敢多想,只哭喊着,“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杀了奴才有什么用?”凌云彻抓住了他扑打的双手,很是残忍,“没了奴才,还会有下一个李云彻,刘云彻,什么云彻,问题不是出在奴才的身上,在你的皇额娘身上啊。”
十二阿哥甩开了凌云彻的手,仇恨的瞪着他,“我不信!我不会相信你这个下贱奴才说的话!”
看着十二阿哥曾纯真仰望着他的眼睛,变成如今的满布仇恨。
遗憾吗?
凌云彻自然是遗憾的,在他极度崇拜如懿,陷于如懿的温暖之时,也曾悄悄将十二阿哥幻想做他和如懿的孩子——
但遗憾归遗憾,却抵不过身上受的苦,精神上受的折磨。
凌云彻只淡淡道:“十二阿哥若不信,大可去找一找关于御前太监李玉,关于安吉大师的过去,便该知道什么是真相了。”
他没有说谎。
只是将如懿曾做过的所有的不堪都撕开来给这个孩子看。
看清楚。
他的皇额娘,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李玉?
安吉大师?
十二阿哥神情恍惚着回了翊坤宫,坐在自己的屋里,他依旧回不过神来,只问着小栗子道:“你也听见了小凌子说的话了,这两个名字和皇额娘又有什么关系?”
小栗子低头想了想,也决定实话实说。
他虽然因为能在十二阿哥身旁伺候着,却也比翊坤宫寻常的太监也好不了多少。
皇后娘娘实在太抠了,为了维持她在外的体面,首饰珠宝护甲都要顶顶好的,还需要时常更换。
这些例外的东西,都是要给内务府银两才能做的。
皇后娘娘没有了母族,那这些额外支出的银子从哪儿来的?
说出来都怕别的宫里笑话。
这些银子都是从他们这些太监宫女身上克扣下来的,皇后娘娘是体面了,他们好些人饭都吃不起,一天只有一个粗面窝头果腹!
带着这股怨气,小栗子什么都说了,全然不顾这些话给了十二阿哥怎么样的打击——
十二阿哥病了。
他变得很少说话,读书,骑射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还总是看着虚空之中发呆。
说是闷闷不乐,好像又不止。
小栗子曾迎面撞上过几次这个眼神,直让他心肝儿一颤。
十二阿哥好像在逐渐萎缩下去。
不是身体,而是他的精神!
江与彬曾过来看过几次,亦看不出什么问题来,只能将这病归于惊风未好。
这个结论,又惹得皇上几次斥责无能,到了后面,十二阿哥干脆不许小栗子再请太医来,“不管是皇额娘还是皇阿玛问起,你就说我好了,听见没有!”
小栗子无奈,只能答应了下来。
横竖,皇后娘娘同住在翊坤宫里,都不晓得自己的儿子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整日整日的发呆,他一个奴才也不好管什么了。
这还算什么亲额娘呢!
小栗子不由撇了撇嘴,瞟了眼翊坤宫寝殿的方向。
那边依旧灯火通明。
皇后娘娘定又是在做着她的经幡。
“十二阿哥你早些歇息。”小栗子有些心疼自个儿的主子,“等春天来了,我们就去御花园赏花,别再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了,反正也不归我们管。”
“春天啊。”十二阿哥整个人都埋进了被子里,声音极无力,“我的春天说不定永远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