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体有损,乃是大罪。
颖贵人自然不敢为自己辩驳,更是趁着皇上无心计较她怎么会闯入而甘愿领了罚。
而承乾宫内,亦极乱。
寒香见坐在一侧,默默落着泪,不管面前的江与彬怎么劝说,就是不肯让他诊治。
另一边,齐汝犹豫道:“皇上,您这伤口颇深,若不用药,怕是很难好。”
“朕用药必定会留下痕迹。”皇上盯着寒香见的方向,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下意识道:“朕不愿她受罚。”
这事关系重大,若往大了说去,便是刺杀皇上,就算往小了去说,寒香见也逃不过一个被送走的命运。
皇上自然是不愿的。
也以为自己这样做,该就是最后的临门一脚,能让寒香见心软的关键要素。
偏偏寒香见虽然流泪,神色却没有半分松弛——
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
皇上忍了忍,开口道:“你这名字不好,叫什么寒香见。”
寒香见就好像寒香贱一样,皇上每次在心中念叨的时候,都会暗暗吐槽。
哪有好人家会给自己女儿取这么个名字?
“不如叫含香,或者寒香。”皇上很满意自己的提议,“你喜欢哪个?”
这两个名字一听就很有品味。
“……”还在劝说寒香见的江与彬嘴角抽搐。
皇上真是会掐点。
这个时候说这个怕是这位高冷的公主又要……
寒香见果然收了泪,冷冷转过来准备斥一顿皇上——
“皇上!永寿宫出事了!”进忠匆匆归来,却满脸惶恐:“十四阿哥高热惊厥,没了气息!”
“什么?!”皇上顾不得手臂上的伤,“腾”一下起身,怒喝道:“都给朕去永寿宫!”
齐汝和江与彬抓了药箱急匆匆的就跑了。
寒香见想说的话,便卡在了半空中,不知该怎么落下。
偏偏皇上临走之前,还回头问了一句,“朕挑的名字如何?”
寒香见决然摇头,“我不会改。”
她本以为皇上还会继续逼着她,便做好了反驳的准备,可没想到皇上只瞄了她一眼,“哦,不改就不改吧。”
看来,这个寒部公主品味太差,连名字好歹都看不出来。
皇上摇了摇头,转而带着进忠进保赶去永寿宫了。
反而坐在原位的寒香见抚着脸上的伤痕,发了一会愣。
不对啊。
皇上就这么轻易的走了?
喜珀见她不说话,忙要给她涂药,却被寒香见一手打落。
她警惕的盯着喜珀,合衣就躺回了床铺之中。
既不许喜珀碰她,亦不服药,只直愣愣的看着床顶。
因着永寿宫出事,除了卧床起不来身的纯贵妃,余下和魏嬿婉交好的妃嫔都赶了来——
白蕊姬扶着悲伤不已的魏嬿婉,眼睛也通红。
余下的几个哭个不停,再添上他们带来的宫女太监,哭声简直冲天而起。
震得匆匆赶到的皇上眼花耳鸣,头晕目眩,只瞟了眼床铺上那小小的身躯,便就痛苦得吐出一口气,“朕又没了一个孩子。”
魏嬿婉含着泪跪了下来,“皇上,是臣妾的错,臣妾没有照顾好永璐。”
她悲伤的哭着。
永寿宫许多许多人都悲伤的大哭着。
哭声冲击的皇上更晕了,且因为之前醉酒还在头疼,便只略略表达了下自己的伤心,又点了进忠留下帮忙,便急匆匆回养心殿歇息了。
他一走,魏嬿婉便略略止住了哭,与进忠对视一眼——
成了。
如懿受了打击,伤心过度,多日不曾出来。
颖贵人受罚,如今爬不起身来。
太后那里,恒娖正陪着,准备缓缓告诉她永璐去世这件事。
现在,便是他们最好的机会了。
魏嬿婉借口头晕,往后殿走去,进忠也跟了上来,前殿,春蝉和王蟾,白蕊姬帮着,不会有人往后面来。
魏嬿婉摸了摸永璐熟睡的脸颊,又贴了贴,才含泪道:“你带他走吧。”
进忠什么也没说,弯腰抱起了永璐,又用披风将他的脸盖了住,才低声道:“奴才走了。”
一走,便是永别。
魏嬿婉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泪却还是夺眶而出。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默默点了点头,送进忠到了角门处。
直到她看不见进忠的背影后,魏嬿婉才黯然转身,却骤然听见旁边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她眯眼看过去,当即冷冷笑着:“这不是小凌子吗?”
只见路旁的大树后面,竟站着躬背的凌云彻!
且看他的眼神,显然是看见了进忠出门。
魏嬿婉心头凛然,警惕的看着凌云彻——
“嬿婉。”凌云彻握着一把扫把,想要努力挺直脊背,却因着长久的习惯,那驼着的背怎么也挺不起来。
他只能暂且作罢,痴痴的望着门口魏嬿婉那明艳的脸庞,“如果进忠可以,为什么我不行?”
他日思夜想了许久,魏嬿婉许是爱好特别,独爱太监,那他如今也是太监了,又和魏嬿婉有着过去,那为什么进忠可以,他不行?!
……
魏嬿婉无言。
凌云彻大抵是被如懿同化了吧?
不说别的,就说永寿宫前面,正哭声震天,为她的“永璐”哭泣,而进忠亦不放心旁人,甘愿赌上被发现的可能性孤身带永璐出宫。
唯独凌云彻,只惦记着所谓的情和爱。
魏嬿婉平静的问:“情爱,于你而言,就这么重要吗?”
凌云彻干巴巴道:“奴才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是他!他很阴毒——你不晓得,奴才被赶去打扫处后,他又做了什么?!”
他宛如一个怨妇般喋喋不休着进忠曾做了什么。
“够了。”魏嬿婉喝住了他的抱怨,“你说的那些,不本就是你该做的吗?”
她从微末走来,自然清楚这些要求本该是打扫处该做的。
“不能偷奸耍懒,就这么让你难受吗?”
凌云彻张着嘴,似乎不相信连魏嬿婉都不能理解他,“还有,还有别的,奴才如今连馊饭都会被人抢走,他们,他们说……”
他实在痛苦到了极致。
每次同其他小太监跪着擦拭殿中摆设时,便常常听见那些直捅心窝子的话语——
“他不是和皇后娘娘关系极好么?怎么混到这个模样,也没人来捞他?”
“皇后娘娘自己都难过,哪还能顾得上他?要我说啊,他是蠢,听说他和令贵妃娘娘也是同乡,这样的好牌被他打成这样也是绝了。”
“你知道王蟾吗?就是永寿宫的掌事太监,那才叫一个风光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