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皇上看着颖贵人的脸,亦是有些感慨。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接近如懿久了,便迅速的沾染上了她的坏处——
才几年啊?
她就褪去了一身纯真明媚,只剩下深宫怨妇的神色,以及皇后那般怼死人不偿命的态度。
真是没趣的紧。
甚至连婉嫔都比她有意思的多。
皇上边想着,边问:“那颖贵人刚才说了什么?重说一遍给朕听一听。”
“……”顶着和敬公主严厉的眼神,颖贵人心不甘情不愿的加上了“第”,“嫔妾只是觉得不公平,才提了提蒙古第四十九部。”
“还有呢?”皇上很和善,引导着颖贵人继续往下说,“后面还说了什么?”
颖贵人不敢说了。
蒙古四十九部很有威慑力,可蒙古第四十九部,怎么听怎么像个笑话。
“你说的是……”皇上笑着,“让你们怀疑你们仰赖的君王是否英明。”
说罢,他还指着颖贵人道,“来,你既能代表巴林部,就告诉朕,朕英明不英明呢?”
不知是不是皇上和煦的笑容给了颖贵人些微的错觉,竟让她以为皇上说不定真惧怕蒙古的势力才软弱求好,便壮着胆子道:“皇上若是不分青红皂白,便也算不得英明了。”
“哈哈哈哈哈哈。”皇上大笑不已,好像被颖贵人逗笑了。
颖贵人懵着,正要陪着笑两声,耳边却突然传来了如雷般的喝声:“放肆!”
颖贵人如雷贯耳,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却见本温和的皇上竟已经散了笑容,一张脸,冷酷亦血腥,看来的眼神只带着讽刺:“朕连准噶尔都能推平,还怕你一个小小的巴林部?”
自打他封了如懿为皇后之后,那些头痛压抑不知道躲到了哪处去,甚少发作。
所以他作为帝王的脾气亦初显端倪——
若是以前的他,大抵会被颖贵人气个半死,却拿她没有办法,最多让她回自己宫里待着。
但现在嘛。
自从决定对准噶尔出兵后,皇上只用四个字来形容自己——
武德充沛。
他有兆惠、富察傅恒、海兰察等人,如今国库又充盈,是国力最为强盛之时,且他还是蒙古的大可汗。
蒙古是什么地方?想靠一张嘴就说服他们听话?!
怎么可能!
只有一样东西才能征服他们。
就是足够强大的力量!
你的拳头够硬,你的军队够强,才能让他们俯首称臣,甘愿依附着大清。
现在一个小小的巴林部,竟敢在他的面前蹦跶什么,“嫔妾不高兴,就是巴林部不高兴,也就是蒙古四十九部不高兴。”
皇上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最近太仁慈,才让巴林部有了什么错觉?
和敬轻轻一笑道:“也许颖贵人身后的巴林部格外厉害,比科尔沁部也要厉害百倍,千倍,所以才有了这不臣之心。”
“好一个不臣之心。”皇上面上并无什么表情,“你这么厉害,巴林部这么厉害,巴林王为何还要送你进宫来?”
“是……”颖贵人慌乱极了,“是我看见了皇上的画卷,一见倾心才非要进宫的,和父王无关。”
“呵。”
皇上轻呵了一声,“是吗?”
他并没有打算为颖贵人解释缘由,只平静道:“进忠啊,传朕的旨意,命兆惠领骑兵五百,入蒙绞杀巴林部!”
巴林部上下男丁统共也就两千有余,那么巴掌大的地方,皇上都觉得兆惠过去都是大材小用了呢。
皇上没有暴怒,亦没有大吼大叫,就这么平静的几句话却让颖贵人浑身僵硬——
皇上怎么可能对巴林部这般不屑和看不起?
巴林部是她的母族,亦是她最大的依仗,怎么在皇上口中只要五百骑兵便可碾压?
她仍旧有着蒙古妃嫔的骄傲,便昂着头道:“皇上,忠言逆耳,就算嫔妾说了不中听的话,您亦不该这般祸及嫔妾的母族。”
啧。
进忠恨不得给巴林湄若鼓几个掌。
这样勇。
不该叫颖贵人,该唤她勇贵人。
只是这般勇敢,不知道巴林部九族听闻作何感想呢?
皇上亦被气笑了。
他点着颖贵人连续说了几个“好”字,才冷淡道:“你放心,朕暂且不会杀你,亦会让兆惠将巴林王及其家眷全部押解进京,朕要来问一问他,是怎么生出你这样“好”的女儿,进忠啊。”
进忠当即带着几个小太监上前,将颖贵人押了住。
皇上转身挥手,“送她回咸福宫,无诏不得出。”
竟是连一句废话也懒得再听。
颖贵人被拖走时候,仍旧不敢信。
不该是这样的啊。
她抬出了巴林部,皇上应该立刻熄灭了怒火,好好同她说话才对,怎么可能是这样的毫不在意?
她自小被养在部落之中,父王从不许她离开领地,长成后,又被直接送进了皇宫中。
她压根没有看过外面广阔的天地。
所以在颖贵人浅薄的思想之中,只认为那小小的不足天朝一个县城大小的部落便是全部。
就连科尔沁部,亦是在宫内常听人说是蒙古第一部,才有了些微的惧意。
可,可——
刚发生的一切都告诉她,她引以为傲的巴林部,在皇上眼中,不过是个蝼蚁?!
颖贵人的世界观摇摇欲坠。
不。不。
她不该信皇上,她要相信父王。
只要父王来了,皇上一定会屈服,也一定会好好的将她从咸福宫请出来,甚至会一路扶她升嫔位,升妃位。
这才是她该走的路,而不是,而不是这样!
她拼命的安抚着自己,亦安抚着惶恐不安的恪贵人。
“父王要来了。”
颖贵人喘着气道:“父王会来替我做主的。”
父王说过希望她做一个女萝,一辈子依托着他就好。
所以,她不会害怕,只要等着,等着父王来救她就好。
她不会在此处就完蛋!
时间过的很快,秋天远去,冬日来临。
第一场大雪落下时候,巴林王进京了。
他孤身一人,穿着满是灰尘的衣袍,带着铁青的脸,进了养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