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翊坤宫这边。
皇上来的这么一趟,让翊坤宫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愁云惨淡之中。
海兰得知消息晚了些,却也不在意冬夜寒冷,急匆匆的从遥远的延禧宫赶来了翊坤宫,然后——
吃了个闭门羹。
三宝堵着门,遗憾道:“娘娘心情不好,想歇息了,愉嫔娘娘还是明日再来吧。”
他可没有说谎。
皇贵妃娘娘听说愉嫔来了,的确是毫无反应,依旧维持着白日的状态愣愣的看着远处。
三宝都在翊坤宫伺候多少年了,当然领会了意思。
不见。
他便来回禀愉嫔了。
海兰只能遗憾的看了眼门缝之内,“你替我和姐姐说一声,皇上只是气话,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好。”三宝满口应了,可待海兰的身影隐入寒风之中后,他才不屑的撇了撇嘴。
过段时间?
皇上都那个态度了,哪儿来的过段时间呢?
海兰也执着。
头天晚上不见,白日她又跑来吃了个闭门羹。
这一回,三宝的回答是娘娘还没醒。
海兰不罢休。
当天晚上又趁着夜色来了翊坤宫,想着一天了,姐姐该醒了。
说来也奇怪,本该白日就送来的年节赏赐,竟拖拖延延到了晚上才往延禧宫送,便硬生生海兰拖住了半个时辰。
来的时间点,就比前一天晚上还要迟一些。
待她拐弯到翊坤宫前的那条宫道时,却看见不远处有一道人影。
一瘸一拐,沿着宫墙一路走着。
是凌云彻!
海兰一眼就认出了他。
再看他去的方向,竟是往姐姐的翊坤宫去!
这个下贱的侍卫竟然还想对姐姐示好吗?
海兰不由冷呵了一声,自信的往前迈出一步。
姐姐不让她进去,也必定不会让凌云彻进去。
凌云彻可没有她对姐姐这般好,若被拒绝了一定不会再来,顺便也让他死了心才好!
可她才往前走了几步,便看着三宝迎了出来,领着他——
海兰“嗖”的一下停住了脚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凌云彻一闪就没入了翊坤宫的大门。
姐姐不愿见她,愿意见凌云彻?
这个想法,几乎让海兰宛若沉入了深水之中,呼吸不能。
凌云彻何德何能,怎么配得到姐姐的好!?
这个“好”还超越了她?
她想要冲进翊坤宫,想要让姐姐清醒一点,没有人会比她对姐姐更好。
可是,凌云彻见得到姐姐,她见不到!
凌云彻在姐姐的心目中比她要重要得多。
海兰要被妒忌的火焰给燃烧殆尽了。
不,不行。
凌云彻,不能超过她。
她才是姐姐唯一能够依靠的人,也是姐姐最亲近的人,谁都不能比过,谁也不允许!
海兰命叶心离开,一人独自寻了处背风的地上站着,打算等着凌云彻出来,当面问问他究竟知不知道羞愧!
海兰在外面冻得浑身冰冷,翊坤宫里,却温暖如春。
这温暖不仅仅指的是屋内的炭盆,还指的是如懿和凌云彻之间对视的目光。
如懿所有的委屈都化作眼眸之中含着的点点泪光,“你来了。”
十三阿哥脑子受损,她没有哭。
皇上质问她时,她没有哭。
皇上说不见她,她也没有哭。
可面对凌云彻,她好似多了千百道愁肠一样。
凌云彻的心脏随着她时不时的抽泣而紧缩成了一团,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关怀:“娘娘,你的身子好些了吗?”
见如懿始终悲伤着,他又变戏法般的从后腰抽出一根梅枝,虔诚的往前送,“微臣经过梅园时,看见红梅开的正好,虽不如绿梅白梅出众,也盼得了娘娘开怀。”
如懿惊喜的抬起头,看向了凌云彻递来的——
?
不是说红梅开得正好吗?
凌云彻递过来的怎么是个光秃秃的棍子?
灯光不亮,如懿的眼神也不太好。
凌云彻只能偏了偏方向,展示尖儿往下一点处,那几个小小的花苞。
“娘娘,微臣是想,您现在虽然不好过,但终归会有傲立风霜之时。”凌云彻绝对不会承认他腿脚不便,高处的根本够不着,也怕被人发现他偷折梅花,便慌乱的随意折了一根来,“就和这梅枝一样。”
如懿怔愣的表情忽然就软了下来。
她伸手去接那个梅枝,“我知道了,多谢你。”
来了。
凌云彻仔细感受着如懿冰凉的手指与他指尖交错而过的感觉,心直打颤。
皇贵妃娘娘,应该能够领会他的意思罢?
他惦记着她,他的心一直因着她而跳动。
凌云彻几乎要陶醉在自己的行为和想法之中——
这份痴情和守护,谁都不如他。
而如懿将梅枝握在手中,“你见过十三阿哥了吗?他……”
她眼底的泪光更甚,“他很可怜对不对?”
凌云彻从自豪中清醒,用一根手指挠了挠脸颊,这一点,他实在共情不了。
十三阿哥出身就是皇子,可怜不可怜的,也轮不到他一个三等侍卫来评价。
但他不愿如懿觉得他冷血,便点头道:“微臣听说了,十三阿哥的确可怜,娘娘节哀。”
不知是不是觉得凌云彻的安慰实在太干巴巴,如懿有些失望,便说起旁的:“最近,你常出宫吗?”
她的声音愈发娇腻的夹了几分,再配上软绵绵毫无气力的声调——
若不看眼前两人的服饰,全然是娇滴滴的在和心上人撒娇的女子。
凌云彻自然也感觉了,心跳愈发的快:“是的,娘娘有何吩咐?”
“田嬷嬷不肯承认。”如懿眨了眨眼,泪水凝而不落:“只有你能帮我查一查,只是我很犹豫——”
她最明白怎么拿捏这样的男人,只要用祈求的眼神,泫然欲泣的表情就够了。
“我知道这件事可能有些难,也许会损了你的青云路,”如懿脆弱极了,眼睛一眨,眼泪就落了下来:“可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那一滴泪水落在了如懿深紫色的衣衫上,落下了一个深色的圆坑。
凌云彻盯着那一处,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连语气也变得黏黏糊糊:“娘娘言重了,微臣一定竭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