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长安歇了些时日,我背着满穗向甘州进发。
如同计划的一样,我背着一个大的夸张的竹筐,满穗坐在里面读书。
这么大的竹筐原本是买不到的,我多使了些钱,让店家给我定做了一个。
在晚上,我与满穗搭起了戏台,又试着学了学影子戏,却再也找不回当年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没了当初背着舌头偷学的刺激感,又或许是没了两人初识的青涩。
再加上满穗本就对影子戏算不得精通,她会的大多已经交给了我,我们两人兴致缺缺的操演了一会儿,便休息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都没有再提影子戏的事,我不想再演,她也一样。
从长安往甘州有近两千里的路程,我日夜行路,也花了半月时间才到了目的地。
这一路上没有盗匪,因为根本不会有人往甘肃逃难。
路上撞见了些豺狼,没有再遇到大虫。
这些豺狼压根近不了我的身,持枪横扫,就能让它们粉身碎骨。
“下来吧,咱们到了。”
我招呼满穗跳下竹筐,领着她去寻李自成。
进了城,我们一路打听,到了军营。
“军机重地,前方禁行。”
一官兵打扮的人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们来寻一个朋友,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寻人?”
官兵挑眉扫视我们。
“你这带着个小女娃,来寻什么人?”
“若是来投奔亲戚,我劝你们死了这条心,军中已经有段时日没发响了,大伙自己也吃不上饱饭,顾不得你们。”
“那自然不是,既然我们不可进去,就劳烦你去帮我们叫他出来了。”
我朝官兵手里又塞了些碎银,他锁住眉头即刻舒展了。
“好说好说,你们要找的人叫什么名?”
“李鸿基。”
那官兵转身进帐,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个小册子。
他细细翻看了几遍,对我摇头。
“我们营中,没有叫李鸿基的人。”
没有?难不成又被调到了别处?
若真是这样,恐怕这人是难寻的了,军队调动更为私密,不是我们能轻易得知的。
“他在读书时被先生赐名自成,多数时候,他都以这名字自称。”
我想到了李寨老翁的话。
本觉得若是参军,应该报的是自己的大名,才问的是李鸿基,如今也只好再试试了。
“那李自成呢?”
“可否再帮我们查查这个名字?”
“喔!不需查了,这人我认识,他是王参将手底下的兵,打仗时敢冲敢上,受了提拔,手底下还管了十几号人。”
“只是我和他相识已有一载有余,却还不知道他还有李鸿基这么个名字。”
我又惊又喜。
喜的是李自成的确在这,我们不用再寻了。
惊的是我面前的官兵竟是李自成的老相识。
“不过此刻还不行,正是练兵的时间,再稍一个时辰。”
官兵摆摆手,示意我暂离。
“那稍后我与他就在这栋酒楼会面。”
我离开兵营,先去带满穗去寻了客栈住下。
等到时间差不多,我先行一步去了酒楼,点了一桌酒肉,静静等待。
不多时,我便见到了自己要等的人。
此时的李自成与我印象中的样子别无两样,只是穿着官兵的衣服。
他的眼窝深,高颧骨,眉目如鹰,鼻似蝎。
这一次,我细细观察了他的相貌。
“鸿基!来这里坐!”
我向他招呼。
他听到自己的大名不免一惊,循声望向我,思索是否与我相识。
“你…是饿老乡?可饿不认得你。”
李自成与我面对面相坐,开口道。
“不对,你说的不是陕北口音。”
出门在外时,他一直用的是李自成这个名字,而大名只有同乡清楚。
“我们自然是见过的,你不认得我,但我却对你仰慕已久了。”
我巧妙的用真话向他撒了谎。
“哈哈哈!饿以前不认得你莫得事,既然你这么好酒好肉招待饿,饿以后就拿你当兄弟啦!”
李自成豪迈一笑,也不客气,直接给自己满上一杯酒,与我碰杯。
他在家乡一带为人仗义,本就交好许多友人,有些名声,加上从我的话中没听出虚假的感觉,便信了我。
“说起来,你这远过来寻饿,有啥事嘛。”
大口吃上两口肉,李自成向我询问。
“呵呵,李大哥觉得,如今朝廷怎么样。”
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朝廷?还能咋看嘛?大的饿都不懂,饿只知道军里已经欠了饿们整整八月的粮饷了!”
“饿倒是还好,只是吃不饱饭,我手底下的弟兄们可惨!”
“一个个也吃不上饭不说,练兵时候饿的站不稳要挨鞭子,把衣服兵器卖了换粮还要挨鞭子!”
“这王八领头,要响不发,整日里就好抽人,军中让他抽死好些个人嘞!”
李自成一听到朝廷二字,火气就上来了,一拍桌子,义愤填膺的痛骂了一番。
“那李大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接着追问。
这个问题似乎是难到了他。
“打算……。”
李自成扶额思索。
他突然看向了我,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兄弟,你的意思是?”
“看来李大哥已猜到我的想法了,此处不好说话,咱们先喝酒吃肉,稍后去客栈谈。”
我对他笑了笑,开始动起了筷子。
我们俩不再言语,默默的收拾完了一桌的饭菜。
我领他去了我们订好的客栈房内。
一路上,李自成都显得忧心忡忡,却仍紧跟着我的脚步。
“兄弟想造反?”
啪!关上房门,他便憋不住的问出来。
“不单是我要造反,是我还要让你一起造反。”
“这是要掉脑袋的事儿啊!”
“若是不造反,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李自成呆住了,缓慢的吐字,最后陷入了沉默。
“打算…继续当兵…拿响……”
以前从未往这方面考虑过,现在思考一番,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没了退路。
“现在陕北各地反军四起,朝廷需费力去四处镇压,国库只会越来越空虚,之前发不出来响,往后也必定发不出来。”
我道出了他心中已然想明白的事实。
“若现在不反,你不反,往后必然会有别人反,此时起事,还可当个小头目。”
我继续劝说。
“那…兄弟你有兵?”
李自成热切的看向我,显然是动了心思。
“这兵营里的兵,都是咱们的人。”
“依你先前所说,营内一般士兵过的比你差的多,你尚且有此心,他们怎可能没有?”
“需要的就是那一个出头鸟!”
我向他解释。
“饿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为什么选饿?”
他抬头看向我。
“因为我清楚李大哥的性格,即便是不反,也不会把事情透露出去。”
我对他投去真诚的目光。
“成!不干也是个死!饿豁出去了!”
李自成本就是个意气用事之人,与我喝了些酒,一股豪意直冲脑门,直接答应下来。
“那李大哥自己定夺如何策反军士。”
“行事之前来这儿与我见上一面。”
我最后嘱咐了两句,与他挥手告别。
此时的李自成本就在要造反的边缘,我请他吃了酒肉,套近关系,稍加点拨,没费多少口舌就说服了他。
从初次相见到与他谈妥,只过去了不到一个时辰。
…………
华州城最近出了一件奇事,那间藏在巷子中,数年不开业,却仍能屹立不倒的客栈彻底关门了。
懂行的人无不震惊疑惑,直到有人在角落里发现了尹三被扒干净衣服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