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里说着话，同时还不住筷子地吞吃那些辣菜，不像是是在吃饭，倒像是在抢着吃救命仙药似的。
而皇帝的心情就十分不美丽了，虽然嬿婉专门给他备下了不少，此刻已经换上了第三份燕窝细粉，但一顿饭吃得如此曲折，皇帝既觉得心里窝火，又觉得对不起嬿婉为自己花的心思。
而嬿婉依旧笑意盈盈地，一点儿也不介意，只关心皇帝吃没吃好，就更让皇帝感到亏欠了。他招手叫来嬿婉道：“今日是朕没能好好品尝你这道燕窝细粉，等哪一日你来了兴致，朕去你宫里尝尝，绝不辜负你的心意。”
嬿婉软语应答：“皇上看得到臣妾的心意，就是臣妾的福分了。而臣妾的心意就是愿皇上安泰舒心，所以还请皇上只记住今日燕窝细粉的美味和合宫和乐的惬意，难得半日清闲，就不必在意烦扰于后宫琐事了。”
说罢，她垂下眼睛，飞速看了一眼刚刚收拾干净的一小块地方，卫炩就是把一碗燕窝细粉泼在了那里。嬿婉又赶紧转回了目光，小心翼翼地看着皇帝神色，仿佛生怕他为了这件事生气似的。
她知道自己越是这样说，皇帝就越是心疼怜爱，越是只讲美好之处，仿佛自己委曲求全，故意做出全不介意的样子，皇帝就越会在心中对比自己和卫炩，把自己捧高，把卫炩降低。
皇帝叹道：“令嫔，你总是这样委屈自己，朕如何舍得？”
他再看一眼吃得嘴巴红通通的卫炩，就只觉得想呕。刚刚还那么大放厥词，什么油腻荤腥，此刻就属她自己吃得最大油大肉！
一次燕窝细粉家宴就这样结束了。卫炩走后，甄嬛叫人重新熏了一遍慈宁宫，又多多摆了香橼、佛手、丁香之类，去掉那股子麻辣的味道。
皇帝看过彤史，发现卫炩的胎应当是在两人为了凌云彻争执的那一日得来，心中不快。为了排遣，他先在嬿婉处盘亘了几日，又去了阿箬那里品尝冬瓜燕窝，发现果然是自己记忆中的味道，于是对卫炩的昔日情分也愈加淡薄了。
至于卫炩那边，皇帝因为在意皇嗣的缘故，也去看过几次。但只要一有人去延禧宫，卫炩必然要叫了大量麻辣重辣的菜肴，哪怕皇帝留下来陪她一同进膳，也不加一些其他的菜。
皇帝终于忍不了了：“卫炩啊，朕今日在这里陪你一同用膳，怎么这菜还全是辣的？”
卫炩眨眨眼睛，沾满红辣油和辣椒碎渣的肿胀嘴唇一嘟：
“臣妾就爱这些鲜香刮辣的菜，或许是因为这一胎是个格格吧，臣妾总觉得口里没滋没味的，只有见了辣菜才觉得胃口大开。”
“可是朕吃不下！”皇帝一扔筷子：“吃吃吃，什么都是辣的，你倒是胃口大开，朕都没法下筷子了！这几日来看你，你哪次不是摆了一桌子的辣？整日里鲜香刮辣、鲜香刮辣，朕身上都快被腌入味儿了！”
要不是嬿婉给他做了清火的凉茶，太后和琅嬅也常送来清凉的汤饮，他的嘴皮子都要起大燎泡了。
卫炩停下了筷子，被辣得发红的眼睛眨了又眨：“这个辣，是臣妾想吃的吗？还不是因为肚子里的小格格，臣妾才这样拼命地吃辣？皇上不体谅臣妾的慈母之心，难道自己也不知生身母亲的疼爱之心是何等深厚吗？”
“……”
延禧宫偏殿里一下子沉默了。进忠见状都一声不敢吭，菱枝、芸枝两个更是恨不得假装自己不存在，因为身上太臭而站在殿外的凌云彻听到这段话都觉得身上发凉，最猛的容珮都不敢出声了。
你在皇帝面前说他不知生身母亲的母爱？
这是猛踹瘸子那条好腿、狠戳痔疮患者菊花，而皇帝一发怒，是可以死人的！
“慈母之心？”许久，皇帝冷笑一声：“倒是那常在说得好。”
他本来只是想让卫炩添几个不辣的菜，陪着她一起吃顿饭而已。可卫炩丝毫没有考虑到他的需要，只顾着自己吃辣，还开口就是最伤人的指责。
他很确定，如果是嬿婉、是琅嬅、是太后、是阿箬、是这后宫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这样不把他放在心上。哪怕是对世事一窍不通的意欢，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无微不至地为皇帝考虑和奉献着。
既然如此……
皇帝站了起来：“回养心殿去吃。”
既然卫炩这么强调自己是慈母，强调她拥有生身母亲独有的深厚慈爱，那这个孩子，就交给别人养好了。
反正她如今的位份如此低，本来也没有亲自抚养的资格，皇帝曾经一度起过为她破例的心思，但此时却冷了许多。
既然卫炩说生身母亲的慈爱与其他不同，那她自然也会对养在别人膝下的孩子好吧？
皇帝拂袖而去，而延禧宫里已经一片死寂，只有卫炩还在大吃大嚼，舌头都辣肿了。
“主儿……”容珮也实在忍不下去，忧心忡忡地开口。
“容珮，”卫炩淡淡地开口：“本宫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如今，没有什么比本宫能顺利诞下这个孩子更重要的。”
对上她自信满满的目光，原本有些动摇的容珮也重新坚定起来：“是，主儿说得对。如今，只有龙胎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能顺利生下小阿哥，那什么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了！
是的，那常在每日吃辣都是为了迷惑他人，让别人觉得“酸儿辣女”，从而对这一胎不再防备。
而实际上，卫炩每天夜里都偷偷躲在被窝里面吃酸杏干呢！
想到这些，卫炩和容珮相视一笑。
天衣无缝！
甄嬛：“……”
她早就知道了。
毕竟卫炩又没个宫外的门路，不管是酸杏干还是什么零嘴儿，都是通过内务府、御膳房才能搞到的，就算偷吃得再隐蔽，这哪个宫里要了什么东西可都是记录得清清楚楚。
而且都混到只有自己被窝里才安全了，不就是说整个宫里都没什么人忠心于她了吗？卫炩居然还能得意洋洋，真的是蠢成了一道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