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早些年就因为卫炩,有了头晕头疼的毛病,这些年随着年纪渐长,又因为卫炩的事生了许多气,更是严重了不少。
太医院的诊治也不能说不尽心,但皇帝身体贵重,又是在脑袋这种最最紧要的地方,皇帝万一有点儿不舒服,太医院都可能集体陪葬。
上次是玫妃娘娘中了朱砂之毒,江与彬胆大包天地担了责任,皇帝还因为他只有三分排毒的把握而龙颜大怒呢。要不是太后及时做了决定,估计今日就没有健健康康的玫妃和四阿哥了。
即便是神医,也要病人明事理、肯配合才好施救,动不动就嚷着“陪葬”的皇帝,对太医们来说简直就是个无底线的医闹。因此,他们只管开了普通的止痛安神的汤药,治不好,但也有效。等皇帝有了抗药性,就换成另一种止痛安神的药,但效果也越来越不好了。
皇帝不清楚这些弯弯绕绕,只觉得唯有在不食人间烟火的舒贵人那里,他才能暂时从繁重的朝政和后宫中喘口气,好好放松一下。所以他常常没有事也要来坐一坐,顺便就再吩咐几道旨意让意欢写好。
这不,他刚一进舒贵人的屋子,闻着这里特有的淡淡香气,就觉得呼吸都轻松了,身上的疲倦一扫而空。
他情不自禁地开口:“意欢啊,朕在外面总觉得疲劳万分,但一进你的屋子,就觉得神清气爽。”
意欢行礼,被皇帝扶了一把站起身来,脸上是淡淡的不经意的笑容:“因为嫔妾这里心思简单,只有书画的香气,不比别处铜臭气、衣香气搅乱人心。”
皇帝笑道:“意欢最得朕心。”
说归说,再怎么喜欢,皇帝也不会让她生下自己的孩子,只要同寝就必然会送来“坐胎药”。只是皇帝最近只觉得困乏,身体仿佛被掏空,时不时还有麻木的感觉,所以常常是只过夜而并不“过夜”。
尤其是昨晚和卫炩真刀真枪干了一次,皇帝只觉得眼前发花、脚下发软,闻着那股意欢身边独有的淡淡香气,很快就睡了过去。
意欢独自坐在皇帝身边,脸上是一丝轻微的嫌恶。
她本来的确无意入宫,男人可以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但她只有嫁人或者遁入空门两条路可选。既然如此,她还不如入宫来,为那些同族的姐妹们挣一个出路。
凭什么为了一个荒谬的预言,叶赫那拉氏就要被如此防备?族中的姐妹们只能许配给无关紧要位子上的人,一位和意欢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姐,明明有着青梅竹马的中意之人,只因为对方青年才俊、骤然仕途发迹,就被迫分离,否则两家都会因为皇帝的忌惮而从此万事艰难。
明明太祖努尔哈赤也纳了侧妃叶赫那拉氏,还生下了太宗皇太极,从没有人介意过的叶赫那拉,怎么忽然在这时就变成了需要如此介意的存在?
意欢不服这超出常理的事情,所以她要用才华和美色诱惑皇帝,换取进宫的机会。有没有孩子并不要紧,只要自己平安,皇帝“平安”,那么就再也没有人能理直气壮地说叶赫那拉如何如何不可信、如何如何需要防备。
因为意欢的进宫,就相当于皇帝也认为叶赫那拉没有了问题,但那位堂姐和意中人都已经各自成婚,这辈子彻底错过了。
而堂姐临时更换的婚事并不幸福,终日郁郁寡欢。意欢去探望过她几次,曾经能骑马飞驰捡起地上绣球的堂姐已经形销骨立,眼里黯淡无光,只是在熬日子罢了。
这样的故事不止一件,所以意欢一开始是怀着恨意的,但又无法不被察觉地对皇帝出手。因为没有发泄的途径,这股恨意越来越尖锐、也越来越容易被触动。为了避免这没有去处的恨意不合时宜地失控、伤害他人,意欢一直和皇帝之外的人都保持着距离,用冷淡的壳来隔绝一切。
但太后的一句话,瞬间融化了意欢的外壳。
甄嬛问她:“意欢,你有没有想过,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让那个预言成真?”
从那一天起,意欢知道了“坐胎药”的真相,知道了如何正确利用自己的才华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也从甄嬛那里第一次得到了那些香丸。
那些装在香囊里的香丸没有名字,也无需焚烧,是由甄嬛身边的屠龙老手卫临制作。气味清新淡雅,还可以针对性地缓解皇帝的头痛,但如果与御书房惯用的龙涎香混合,就会让身体越来越停滞和麻木。
越是头痛,皇帝就越想去意欢处,越是常去,他的身体就沾上越多的龙涎香和香丸的混合,身体就越是疲倦麻木,但在意欢身边的时候却精神抖擞、越来越依赖。
饮酒病性,思虑害神,利欲乱真,而美色伐命!
意欢轻轻摇着扇子,自顾自微笑了。
而延禧宫里的卫炩,正在为皇帝没有来见自己,而是去了舒贵人处而大发雷霆。
“他怎么能!”
她都谈起墙头马上,谈起年少时青梅竹马的情谊了,皇帝怎么能放下她,去看另一个女人!
尤其是在梦里见过上一世的卫炩,她清楚地知道意欢和自己一样地深爱着皇帝,也因此更让卫炩有危机感。
若是皇帝有朝一日被那样的深情所感动,这两个人两情相悦的话,那自己连和皇帝之间的彼此真心都不再唯一,那自己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过想想那“坐胎药”,卫炩就觉得自己的地位还是稳固的。
就算他们真的有了情,只要自己假装不经意地告诉意欢那碗“坐胎药”的真相,凭意欢的刚烈性格,一定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皇帝在失去意欢之后,就只能老老实实回来自己这里了。
更何况把柄不只这一个,琅嬅的那串零陵香镯子,虽然在进冷宫前被收走了,但如今也回到了卫炩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