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衣裳,是内务府昨日送过来的,我看着颜色别致,便穿上了,并没留意是否是姚黄牡丹的图案。”
众人麻了。
这是追究具体缘由的时候吗?不管是因为什么,穿着这姚黄牡丹来牡丹赏花会,已经是明明白白地冲撞了皇后,首先就应该低头请罪,然后再说自己并非有意冒犯。
结果你一点歉意都没有,直接说你不是故意的?
小孩子都知道要先说“对不起”,然后再加上一句“我不是故意的”呢。
主要是这一脸阴森森的挑事表情,很难让人相信你不是故意的啊。
琅嬅更是脸上的笑意都快维持不住了,直想翻白眼。
卫炩这是冲着她来的啊!
算了算了,不生气,生气伤身体。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琅嬅欲平静而金玉妍不休。
嘉妃慢悠悠地开口了:
“想来那常在也是无心的,人人都知道,这姚黄牡丹是万花之王,只有中宫的皇后娘娘才配用。既然是无心的,那常在就与皇后娘娘告罪一声吧。这衣服回去脱下剪了不再穿就是,想必皇后娘娘也不会怪罪于你的。”
又一个冲着她来的!
琅嬅:烦死了!
就想看个牡丹,一脑门子的事儿。
卫炩倒是也不看看金玉妍这话是台阶还是陷阱,就直接接下了:
“皇后娘娘自然不会在意的,因为花中之王,后宫之主,本在人心。”
这下琅嬅涵养再好,脸色也忍不住黑了。她还一句话没说呢,金玉妍也不过是推测的语气,这卫炩竟然直接就替她决定了不怪罪?
越俎代庖!这次是真的越俎代庖!
还说什么“花中之王,后宫之主,本在人心”,是讽刺琅嬅就算坐着这个皇后之位,也并非人们心中的皇后,这得到的姚黄牡丹,也比不上一个常在衣服上的牡丹得其所哉?
如此挑衅,琅嬅几乎按捺不住,但跟着太后学了这么久,她知道此时自己若是开口和一个常在直接对话,那才真是拉低了自己的身份。这些年在宫中经营,琅嬅确信会有人替自己发声的。
这才叫后宫之主,本在人心!
果然,只听见“嗤”的一声冷笑,一个听起来倔强而富有朝气的声音开口了:
“那常在这话是什么意思?皇后娘娘还没开口呢,那常在就这般笃定娘娘不会怪罪,就直接连告罪都免了吗?”
说话的是慎嫔。她这声口像极了当年在王府里牙尖嘴利、气焰嚣张的青樱,但句句都在规矩上,有理有据。
琅嬅和晞月都略微惊讶地抬头,又彼此对视一眼,两人都明白了阿箬最近受宠的原因。
模仿,取代!
阿箬继续说道:“那常在说后宫之主本在人心,而内务府却把姚黄牡丹送给了你,是想说连内务府也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吗?”
“但臣妾倒是听说,前番秦立得了那常在的指令,亲自挑了艳丽彩缎送去延禧宫,没想到那常在身边一个刚来的宫女也有那么大排场,好一通排揎,硬是把秦公公撅回去了。”
阿箬把这些别人都自矜身份不愿说出口的话全都一一挑明:
“那常在不会是觉得,既然已经开罪了内务府,就找个机会横加诬陷,让秦公公再也翻不了身吧?”
“阿箬!”听到这里,卫炩再也忍不住开口了,但刚出声就被阿箬打断了。
“乌拉那拉卫炩,你如今只是个常在,本宫问你,你老老实实说给皇后娘娘听就是了。冲撞了皇后还这么推三阻四不肯认错,也不知你是哪来的底气!”
指着卫炩的鼻子说完这段话,阿箬忙诚惶诚恐地对着琅嬅跪下:“皇后娘娘,臣妾是一时急躁,在娘娘面前失仪,望皇后娘娘恕罪!”
阿箬这么一跪,卫炩也如坐针毡。她是不想跪的,但如今罪名已经逼了上来,怕是不主动请罪不行了。
正在这个时候,高大粗壮的容珮站了出来。
“阿箬,你从前不过是主儿的手下侍女,如今小人得志,就……”
“啪!”
一掌抡过,容珮捂住了脸,这点力道对皮糙肉厚的她来说不值一提。但容珮向来把自己当做与卫炩一体,卫炩的侍女自然也比自己地位低下,容珮难以置信阿箬竟敢对自己动手。
阿箬抚摸着自己的手腕:”这只手,之前才打过你家主儿,今日落在你脸上,对你来说罚也是赏!”
“各位娘娘好性儿不计较,本宫却不愿看着你这刁奴蹦跶。本宫从前是侍女不错,但那又如何?这满宫里都是皇上的人,皇上要抬举谁,轮得到你指指点点?”
“小人得志?皇上不这么觉得,各宫娘娘不这么觉得,你却在这里大放厥词,说后宫里藏着小人。以下犯上,冒犯君威,成日生事,求皇后娘娘惩处这个刁奴!”
说完,阿箬气呼呼地又在琅嬅面前跪下了。
琅嬅轻轻挥手:“把那宫女带下去吧,好好教教她尊卑礼仪和言语口齿。”
容珮被两个太监拖住就往下走,她还想挣扎叫骂,但被经验丰富的太监在她后腰上轻轻一顶,整个人的身体就麻软下来,只能被拖走了。
长春宫的太监,是有些子功夫在身上的。
失去了容珮这个倚仗,卫炩终于万分屈辱地跪了下去:“皇后娘娘,本宫回到宫中,会将衣服脱下,送到皇后娘娘宫中,但凭皇后娘娘处置。”
衣服任皇后娘娘处置,那人呢?
半个字也没提,显然,卫炩仍然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问题。
舒贵人原本一直在瞧着自己的扇子,没在听别人讲话的样子,这时幽幽插了一句嘴:
“那常在向来爱清雅,衣服上多是梅花菊花一类高洁出尘的花朵,这姚黄牡丹穿在那常在身上,确实扎眼出格了些。”
众人警醒,这舒贵人显然是在暗指卫炩乃是故意选择了姚黄牡丹花样冲撞了皇后,把话题从“衣服有问题”拽回到了“穿衣服的卫炩有问题”。
但舒贵人一向活得飘飘渺渺、不食人间烟火,整个人都云里雾里地伤春悲秋才是正常,什么时候也会掺和进这种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