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客人们无不惋惜:“早知道受了伤就能让姒娘子亲自替我包扎,我倒宁愿挨刀的是我。”
他的朋友推了他一把:“清醒点,方才那位是个女子方能近身姒娘子的。”
那人哀怨道:“想想都不行了?真不晓得被姒娘子那样的柔夷握住是何等滋味,不行了不行了,想想都受不了了。”
说着他就急不可耐地搂着身旁的女子进了屋。
妊抱枝如今满心只想求证姒江愁与黑衣人是不是同一个人,是以她完全忽视了周遭之人的所言所行,只跟着姒江愁进了房间。
她细细感受着与自己掌心相贴的温度。
时下节令,手不应该这么凉才对。
不过,若是眼前之人的体内有蛊虫的话,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直到姒江愁将她领进房间,合门的声音才将妊抱枝从她的思绪之中抽离出来。
妊抱枝状似无意地开口:“姒娘子的手,挺凉的。”
姒江愁笑着道:“让英雌娘子见笑了,愁儿自幼体弱,比起常人自然是要更怕冷些。”
妊抱枝敷衍道:“多喝热水。”
“多谢英雌娘子关心,”姒江愁引着她坐于坐榻之上,又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个药箱,“愁儿为英雌娘子上药。”
妊抱枝看着她的动作:“这点小伤就不劳姒娘子费心了,姒娘子这儿的侍卫倒是有意思,以多打少竟都能让我全身而退,伤人就跟挠痒痒似的,不痛不痒。”
“我方才也说了来者是客,本店向来不会真的伤了客人,”姒江愁像是没听见妊抱枝前一句话似的,依旧打开了药箱,“只是不知英雌娘子怎的如此心急,你这样明目张胆地带人,实在是令我们为难,我们也没说不将人给你不是?”
妊抱枝任由姒江愁解开自己胸前的衣扣:“你能将人给我?”
姒江愁的目光落于妊抱枝肩头的伤口处:“事有轻重缓急,愁儿先为英雌娘子处理了伤口,还人之事稍后再议也不迟。”
妊抱枝顺着姒江愁的目光望向自己的左肩。
“姒娘子,你觉得我的血,”她刻意在此处顿了顿,“甜吗?”
姒江愁掩唇轻笑了一声,抬眼望她,神色不解:“这人血向来味腥,不知英雌娘子所言何意?”
妊抱枝眉梢微挑:“姒娘子,听你这席话,应当是见过不少人血。”
“英雌娘子今日语焉不详的,倒是颇为奇怪,”姒江愁半带着笑说,“我们这样的风尘女子,总有客人玩得花,见过的都是自己身上的血。”
“姒娘子不是还未及笄?”
“正是愁儿无需接客,才能有功夫为姐姐们诊治伤口呢。”
门被打开,两名俾子各端着盆清水踏入房内,而后又悄声退下。
姒江愁先是在其中一个盆中将手洗净,这才取出干净的素帕在另一个盆中蘸取清水,替妊抱枝擦拭伤口周围的皮肤:“这水都是煮沸过的。”
妊抱枝看着姒江愁为自己处理伤口的动作,没有吭声。
姒江愁提着个小壶将水轻轻倒在妊抱枝伤口内部:“伤口有些深。”
许是她清洗得专注,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这样近的距离使得潜藏在妊抱枝内心深处的恐惧忽然汹涌而出。
那是一种被当成猎物,被人玩弄于掌心的恐惧。
她猛地站起身,推开了姒江愁要为自己上药的手。
姒江愁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神色惊慌:“英雌娘子,你这是?”
妊抱枝也觉得自己太过惊弓之鸟,没想到那夜之事竟然在自己心底留下了这么深的烙印,这恐惧藏得太深,竟然连自己都未曾察觉。
她淡淡道:“这种小事就不劳烦姒娘子了。”
姒江愁这回没再坚持,放下手中的药瓶,笑容依旧:“也好,便让其她娘子为你处理吧。”
她唤道:“母亲。”
魏言义推门而入:“英雌娘子请随我来。”
妊抱枝并没有看魏言义,而是直直地盯着姒江愁:“姒娘子这儿还当真是卧虎藏龙啊,不仅侍卫们武艺高强,就连娘子们亦精通医术。”
“这京城里的郎中哪里愿意给我们这种伎子瞧病,娘子们也是久病成医,”姒江愁并未抬眸,只顾收拾着自己的药箱,“若是坏了身子,我们又如何谋生?”
她终于收拾好了药箱,看向妊抱枝:“英雌娘子,你说是吗?”
妊抱枝只是扯了一下唇角,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见妊抱枝转身要走,姒江愁忽然轻声问道:“英雌娘子,愁儿及笄那日,你会来吗?”
妊抱枝右脚已经跨出了门槛,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脚步顿了一瞬,却没有给出回答,只是又跨出左脚,随着魏言义踏出了门槛。
半炷香的时间不到,房门再次被推开,来人正是领着妊抱枝出去的魏言义。
她收了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双手恭谨地呈上了一个瓷瓶:“娘子,血取到了。”
姒江愁接过瓷瓶,瓶身明明是凉的,她却觉得温热:“今日之事,你与妙婷做得不错。”
魏言义谦逊道:“不敢当,娘子吩咐的事情,我自当竭力完成。”
“嗯,”姒江愁想起了那两个受伤的侍卫,“虽然只让她们用了五分力……”
魏言义跪地:“属下会寻人填补侍卫之缺,此后定会让她们加倍苦练,绝不负娘子厚望。”
“起来吧,”姒江愁道,“这院里院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莫要叫人瞧出什么端倪。”
魏言义起身:“遵命。”
姒江愁缓步走到了床尾处,墙壁上挂的正是今日所作的曲江孤雪图。
她将画作掀开,按下了藏于其后的一处隐蔽机关,床尾的地板缓缓向侧边开启。
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个幽暗的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