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妊抱枝听清了,可是她已经无法给予对方任何回应。
姒江愁得不到回应复又起身,依旧静静地站在她身侧,目光穿过漫天的白雪,投向前方的木屋,嘴角挂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伞离开了。
雪,还在下。
下到宫内的小宫女、小太监们扫雪都扫不赢,外边忙碌不已,殿内歌舞升平。
李耀祖原以为自己的身体比从前要好上许多,便多贪了几杯,可没想到酒意入肠,又窜上了脑,他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武问苍见他右手支着脑袋,眉头紧锁的模样,关心道:“陛下可又是头痛了?”
李耀祖难耐地嘶了两声:“朕头疼。”
武问苍起身走到龙椅之后,为李耀祖按摩头部:“我知陛下偶犯旧疾,特意去尚药局向王奉御求教,学了些按摩的手法。”
她双手的中指与无名指并拢,用指腹在李耀祖头疼的区域点揉,力度适中:“陛下,你觉得如何?”
“嗯,甚好,”李耀祖紧皱的眉头松缓了些,轻叹道,“天后手法娴熟,想必是学了许久吧。”
“陛下满意便好,”武问苍笑容温婉:“这些手法学了都是有备无患的,我倒希望陛下用不上我学的这份手艺呢。”
李耀祖将自己的手搭在武问苍的手上,砸吧嘴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二人一片柔情蜜意,看得朝下的百官们牙根儿疼,如今天后天皇竟不顾朝仪,当众恩爱,真是愈发的不像话了。
御史中丞吴用实在是看不过眼,心中难平,皱着眉走到殿堂中央,躬身一揖,言辞恳切:“臣有本启奏。”
李耀祖扫了一眼朝下之人:“今日朝会,群臣放松同乐,国事暂且搁置一旁。”
吴用以头伏地,抱拳相握:“圣人,臣今日有话不得不说。”
武问苍倒是没想到鱼儿上钩得这般快,她替吴用解围道:“陛下,吴中丞素以忠直著称,其言必有所据。想来吴中丞接下来所言,定关乎国家兴亡之大计,恳请陛下给吴中丞一个谏言的机会,以彰陛下广开言路之明。”
吴用闻言脸色变了一变,他没想到这武问苍竟然给自己戴了这么大一顶高帽。
李耀祖不耐的声音传来:“既如此,吴爱卿就奏吧。”
吴用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能硬着头皮,尽量将此事拔高一个度:“圣人,这朝会乃我朝盛典,隆重庄严。然天后此举,恐有失皇家威仪,若此事载入史册,千秋万代之后,后世子孙观之,岂不会笑谈我朝君主昏聩,红颜误国?”
谁料,李耀祖还没发话,武问苍倒是掩唇轻笑了一声。
李耀祖问:“天后此笑,所为何故?”
“本宫素闻吴中丞忧国忧民,忠君之心可昭日月,今日一瞧,似乎并未全然如传言那般。”
“天后何出此言?”
武问苍面上笑着,声音却冷了下来:“其一,身为天后,天皇龙体违和,本宫自当悉心照料。陛下贵为天男,乃万民之主,若因身子抱恙而疏于朝政,置黎民百姓于不顾,那才是真的昏聩。”
“其二,今我临朝听政,与陛下共理朝事,知陛下心系天下苍生,更是不敢让陛下有丝毫闪失,”她目光缓缓扫过跪伏于地的吴用,顿了顿才说,“吴中丞,你这‘红颜误国’四字是如何得来的,本宫还当真是想要请教一二了。”
吴用被武问苍这一席话说的头脑发蒙,明明是寒冬腊月,他脖颈上的汗却已打湿了衣领,不等他回话,席间又走出一名官员。
此人乃是御史中丞胡明扬,他方才已经在席间观察了许久,又接收到武问苍不着痕迹的一个眼神,便知道该自己上场了。
他刚一跪地便言辞恳切道:“今朝盛会,乃是群臣同乐之时,臣本应谨言慎行,以免扫了陛下与诸位之兴。然,吴中丞方才所言,实乃大谬不然,臣心中激愤,难以自抑,还请陛下恕罪!”
吴用乃是龙霸天的党羽,李耀祖对龙霸天权倾朝野之势早已不满,便让胡明扬继续。
胡明扬义愤填膺道:“如今天后与天皇并治天下,天皇睿明,天后仁厚,一柔一刚,恩威并施,才得以四海升平。天后所施之策,皆乃利民之举,百姓受其恩惠,无不感恩戴德,对二为之敬仰,犹如江河之水,滔滔不绝。我大武皇朝,正值鼎盛,国运昌隆,何来‘红颜误国’之谬论?”
他看向吴用:“吴中丞方才所言‘君主昏庸’,不知是指天后所颁良策有误,还是暗指天皇圣明有亏,才让这些政策得以布施?亦或是以为天下万民皆愚钝不察,无法分辨什么是真心为民的明君?”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满座皆惊,方才还气氛热烈的大殿,如今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歌也歇了,舞也停了。
吴用乞求地看向龙霸天,龙霸天自然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却只是淡漠地喝着眼前的酒,未置一词。
他心知吴用大势已去,自己如今帮他不但不能收拾烂摊子,反倒只能引火烧身。
吴用当真以为这武问苍是寻常嫔妃不成?
姜氏父男二人一日之间便被连根拔起,他可不信那日之事能这般凑巧,怎么偏偏李耀祖那日便去了姜府?怎么偏偏陈抱枝恰逢此时便发现了姜惊风?
若要说其中没有武问苍的插手,他是万万不信的。
这宫廷再深,也容纳不下这个女人的野心。
她都已将手伸到了外廷,可是偏偏又在姜甜甜被流放之后,让自己的草包弟弟接任其位。
这个女人的心思,当真叫他捉摸不透了。
李耀祖听闻胡明扬这番慷慨陈词之后,面色缓和了不少。
看来这朝中众臣也并不全都归顺于那些老臣麾下,倒也有一些忠良之士。
那些老臣们打着为自己好的名号,如今却要折断自己的羽翼,让自己的行动处处受限。
这一国之君,自己当得实在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