妊抱枝并没有让她纠结多久,她轻笑着解围:“是我唐突了,其实我今夜来访,是有样东西想要送给你。”
姜惊风抬头看她,有些疑惑:“为什么要送我东西?”
“惊风今日去西市紧张了吧,是我思虑不周,所以想借此物给惊风赔个不是。”
“没有的,不是的,”姜惊风低声道,“抱枝多虑了,今天打雪仗我很开心的。”
妊抱枝没有坐在书案边,而是又点亮了坐榻旁的一盏烛灯,邀她共坐:“惊风,你过来。”
姜惊风依言坐到了妊抱枝身旁,她生怕妊抱枝不信,还在重复:“抱枝,我今天真的很开心。”
“好好,既是如此,那便将此物视为你我初识之礼吧。”妊抱枝从怀中掏出了那本线装本,“你瞧。”
姜惊风从来没见过这玩意儿,既好奇又稀罕,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端详。
她动作轻柔地翻开封页,只见内页纸张洁白无瑕,触感细腻柔滑,较之上等宣纸亦不遑多让。
“这个一定很贵吧,抱枝我不能收。”姜惊风虽然喜欢,但知此物贵重,她不想让妊抱枝因为自己破费。
妊抱枝送出去的礼物自然是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她道:“既是赠予你的,便是你的了。你若执意退回,岂不是嫌我的礼物不合心意了?”
“不是的,”姜惊风解释道,“这个礼物太贵重了,你正筹备报社,又需寻觅安身之所,处处皆是银钱之需,怎么能花这么多钱在我身上呢?”
“怎么就不能花在你身上了?”妊抱枝笑说,“你以后可是我们报社的首席撰稿人加编辑,我若不善待于你,你到时候跑了怎么办?”
妊抱枝昨日便将报社未来的规划都跟姜惊风详述完毕了,故而,此时说这些现代的词汇,姜惊风完全能够理解。
“不会的,我不会跑的。”姜惊风面上有些慌乱,怕妊抱枝误会了自己。
“哎呀,只有你收下了这些礼物,我才能安心呢,”妊抱枝扭头抱臂,“不然我可不信。”
姜惊风听了妊抱枝这句话,心中暖意涌动,那点暖意顺着心口,涌入了眼眶,让她有点想哭:“可是……”
“好了惊风,”妊抱枝握住姜惊风的双手,嗔怪道,“你我之间,何须言及钱财?什么贵重不贵重的,我送你礼物,自然是因为你值得。”
姜惊风望向妊抱枝的双眸,此刻,她的双眸被昏暗的烛火映照得格外温柔。
她在心里反复念着这两句话:因为你值得,因为自己值得。
原来,真的有人送自己礼物,没有别的目的,只是因为自己值得吗?
妊抱枝回望姜惊风:“我今日见你频频看向那些售卖笔墨的店铺,想来你应当是对纸笔十分感兴趣,不仅如此,我料你还想要当场记录些什么,是也不是?”
“但凡文人,哪个不爱纸笔?灵感总是稍纵即逝,我呀,只希望惊风日后能将所有灵感都及时记录下来。”
姜惊风感动得无以复加,她未曾想到,自己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都被妊抱枝尽数收入眼底。
她还不太明白这种感觉叫什么,但是,真好。
妊抱枝又道:“如今虽然只有本子,但是日后我们赚了钱,再一起发明个可以即时书写的笔来,惊风到时候想在哪写就在哪写。”
姜惊风道:“一定会的。”
能和这样一个朋友携手踏上同一条路,共同打理同一间铺子,传播属于她们女子的思想,真好。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拉着妊抱枝的手,引她坐至书案旁,把自己方才所写的文稿递上。
不料,妊抱枝却轻轻摇了摇头,拒绝了:“莫要强己所难。”
换做以往,妊抱枝说什么,姜惊风肯定就照做了,但是这一次,她却也固执己见起来:“没有勉强,如果是你,我不勉强的。我只是想让你看见我的价值,想让你知道,你拉我出来的选择没有错,我希望我对你而言是有用的。”
“什么有用没用的,”妊抱枝接过文稿:“莫要再胡言乱语。”
姜惊风低低地“嗯”了一声。
一张书案,两名少年,三盏烛灯。
姜惊风正在线装本上书写着什么。
妊抱枝则是细细品味着姜惊风的手稿,姜惊风的文字依旧是那般的细腻敏感,但是与之前的《班昭传》相比而言,更添了几分温暖之意。
无论是她笔下卖糖葫芦的阿婆,还是骑着小马的嬴不还,又或是自己。
啊啊啊啊啊,真是太羞耻了。
妊抱枝在看到姜惊风笔下的自己之时,指尖微颤,纸张抖得哗哗作响,颇像是恶疾复发。
差点没把纸张给抠出一个洞来。
她忽然能够理解姜惊风之前为什么会犹豫了,因为有些东西看了之后就是会很羞耻啊啊啊啊!
姜惊风的文字一向饱含情感,妊抱枝得也很慢,但是在看到姜惊风笔下的自己的时候,她恨不得一目十行。
一目百行!
一目千行!!
可偏偏自己是姜惊风着墨最多的人物,看不完,根本看不完!
我的天姥姥,自己真的有姜惊风笔下写的那么好吗?
她怎么不知道?
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她主动挑起了一个话题,趁机放下手中文稿:“惊风,你之前的《班昭传》,可是以班昭自比?”
姜惊风握着笔的手一顿,脸上又红了个透,她这回的声音比蚊子还要低上许多:“嗯。”
抱枝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是不是觉得自己不配以班昭自比?
虽然她是为了逃出姜府才这般自比的,但如今承认起来却觉得颇为不好意思。
“你喜欢班昭?”
姜惊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走出来,脱口而出:“我喜欢你。”
妊抱枝汗颜,沉默了须臾:“我换一个词,你仰慕班昭?”
姜惊风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什么问题,认真道:“我仰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