妊抱枝右手迅速地伸向卷轴,同时身体微微后仰,那卷轴便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她稳稳握住卷轴,朝男子的方向得意地晃动,充满挑衅意味道:“越王勾践,你也够贱。”
那人也不恼,只是笑:“小娘子不仅学识渊博,还言辞犀利,倒是别具一格。”
妊抱枝无意与这个自以为是的油腻男多做纠缠,便转身离去。
黑衣男子注视着妊抱枝走向书肆的另一角落,看向身旁的白衣男子,不解地问道:“上官,莫非是我演的不像男人吗?为何那位小娘子对我如此反感?”
一袭白衣的上官花流轻摇折扇,扇面如水墨般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缓缓道:“像,自然是像,正是因为郎君演得太像了,才招人厌烦呐。”
“但我听闻,许多高门贵族的小娘子,倾慕的恰恰就是我这种风流才子啊。”
上官花流折扇一收,勾起黑衣少年的下巴,动作利落而又不失风度:“这并非风流,而是孟浪。”
“再者,郎君是如何得知小娘子们喜欢孟浪之人,她们可有亲口承认?恐怕多是些男子自我美化,好比屠夫抬高肉价,吹嘘魅力,自圆其说罢。”
“上官言之有理,”黑衣少年顺势接过折扇,轻笑一声,“看来下次,我得模仿些别的类型的男子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妊抱枝也没了逛书肆的心情,她又买了本《千字文》——专为武周宝宝倾情打造的启蒙教育书,一行人便离开了。
一回到家中,绛春便开始像个陀螺一般转个不停,也不知道这空荡荡的房间里,哪有那么多事让她做。
妊抱枝叫住了忙得团团转的绛春,指着书案上新买来的书卷,问她:“你可识字?”
“俾子不——”话还没说完,绛春看到了妊抱枝不赞许的目光,慌忙改口,“俾子识字!”
妊抱枝被这蠢丫头给逗笑了:“你呀你,说你什么好,我之前与你说过的话,我看你是全都还给我了。”
绛春皱着眉头回想大娘都和自己说了什么,似是回想起来了,她忽然大声道:“我不识字!”
妊抱枝被她突然的大声吓了一个激灵,人小小的一个,声音倒是不小:“那你之后便同我一起看书写字吧。”
“可是俾子不识字啊。”绛春低下头,声音低低的。
“这不是有我呢?”
“大娘?”绛春呆呆地看着妊抱枝,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妊抱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绛春才好了,好像自己不把话给她揉碎了说明白,她就永远都不能理解一般。
无奈,妊抱枝只好解释道:“你大娘我呀,教你识字。”
“我……我也能识字吗?”
“怎么,不相信我能教会你呀?”
“我也能识字了吗?”绛春的声音很低,像是在问大娘,又像是在问自己。
妊抱枝倒是没听出来她话里的微妙情绪,看绛春呆呆傻傻的,心道:这孩子,莫不是教会了她认字,也是个只会流口水的?
不过她又转念:流口水就流口水吧,谁让绛春是自己的人呢。
于是妊抱枝就拉着绛春,让她与自己一同坐在书案边上,又拿出方才买的《千字文》,递给绛春:“呐,这是大娘给你准备的礼物。”
绛春接过千字文,没有打开,只是十分珍惜地抱在怀里。
“大娘,我不明白,我只是一个低贱的俾子,根本没有识字的资格。”
“我跟你说过,在我这里你只需要遵守我的规矩,懂吗?”妊抱枝温柔道,“不管别人有没有资格,你如今在我这,便有资格。”
“可是为什么呢?”绛春的话语中透着十分的纠结,“我识字了又不能帮大娘干活干的更利索,反而少了许多时间伺候大娘。”
妊抱枝想要将《千字文》从绛春怀中抽出,打开给她看,却发现绛春抱着《千字文》的力气很大。
她眉毛一挑,这不是很喜欢嘛,怎么还口是心非。
“因为你在我这里是一个人,不是‘俾子’懂吗?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都有识字的资格,哪怕你不能博古通今,我也希望你知道‘绛春’二字如何书写。”
毫无征兆的,绛春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其实很想大哭,真的很想大哭一场,可她只是个俾子,又怕别人说自己不守规矩,于是所有的悲伤压抑只能化作小声地呜咽。
她这副模样,看得妊抱枝实在是丈二女人摸不着头脑,看来这孩子不是个爱流口水的,是个爱流眼泪的。
她手足无措,慌忙间将绛春揽在了怀里,接下来该干嘛,摸摸头还是拍拍背?
妊抱枝从来没有哄人的经验,谁来救救她。
她还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做,绛春抽抽嗒嗒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俾……俾子小时候,家里……家里没钱,弟弟要……读书,阿耶便将……将我卖做俾子……”
泪水洇湿了妊抱枝的衣襟,她感受到胸前温润的湿意。
绛春缓了一会儿,又传来闷闷的声音:“那天,他们……他们将我卖掉的那天,我弟弟手上……就是……就是《千字文》。”
系统的声音传来:【了解绛春背景,绛春命运改写进度加3,获得30点积分,命运改写总进度6。】
妊抱枝闻言,只觉得心里闷闷的,堵得慌,就连系统的声音也被她无视了。
她轻柔地抚摸着绛春的脊背,这才发现,绛春的身体已经哭得颤抖。
“你喜欢读书吗?”妊抱枝柔声道。
“俾子……俾子没有读过书,不知道喜不喜欢。”绛春声音哽咽。
“那你想要读书吗?”
“想。”
“那好,日后大娘便教你读书识字,你看,现在这本《千字文》在你手中,从今以后,它便只属于你一人。”
绛春泪如雨下,抱着《千字文》的手更紧了,她觉得大娘的怀抱特别特别的温暖,像弟弟还没出生时,阿娘的怀抱。
过了许久,她终于平复了些许:“大娘,我想识字,可是我怕我太笨了。”
声音闷闷的,带着刚哭过的沙哑与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