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查本以为，自己转过身，会看到一幅正常的梅花图。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不应该再陷入幻境才对。
可上一秒，四周明明还是正常的毛坯墙面，不知道哪个瞬间后，一切就都变了。
无尽的雪白，冷冽的空气，刺眼的雪反射光，和那枝刺穿白雪的梅花，无一不在提醒着李查，幻境又来了。
来不及思考自己施加了那么多层的精神干扰为什么没有作用，李查立刻再次催动响应信标，试图回到客厅。
可这次，无论李查怎么加大功率，甚至将响应信标超载，都没能让大脑相信他回到了客厅。
手中无往不利的工具失去效用，让李查有些不冷静了。
明明知道自己身在幻境却回不去，一种惊慌开始在李查心底生长。
“在这里死掉的话，真实的我会怎样？”
惊慌带来恐惧，而恐惧带来疑问。
根据李查使用干扰信标做的那些模拟实验来看，干扰信标制造的幻觉只作用于大脑，并不能真的伤害身体。
哪怕他用信标，让实验对象相信自己已经死了，干扰消失后，实验对象依然能自己苏醒，只会当作做了一场噩梦。
起码集团的技术，还不能只靠幻觉，就让人脑死亡。
可是，集团的技术如此，龙国的呢？
无尽的雪白开始让李查的恐惧攀附上一些孤独感。
让他坚定的信仰有了些许的动摇。
当初，哪怕是龙国登月，李查都能让自己相信，那是龙国举全国之力，压榨百姓得到的，白头鹰不登月，只是不想，不是不能。
哪怕他见到了龙国干净的街道上没有一个流浪汉，哪怕他自己扮作流浪汉之后被民警领到救济所，贴心的帮他找了工作。
他还是坚定的相信白头鹰，相信德莫克拉西，因为那套体制，能让他爬到山巅。
然而现在，寒冷和孤独一点点侵蚀着李查的心神，他不知道时间，在这片雪地里的每一秒，都仿佛有无数个等待那么长。
这让他的心中有了从未有过的，对死亡的恐惧。
万一呢？万一龙国突破了这层用幻觉让敌人脑死亡的技术呢？
命只有一条，他敢赌吗？
对于一个利己主义者来说，没有什么是比死亡更能摧毁信仰的了，更何况，是李查瞧不起的龙国，用和他引以为傲的集团科技相同的技术，威胁到了他的生命。
尽管他并不知道，这幅画确实是陆霜所作，和龙国关系不大，龙国自己也在研究陆霜的那些奇妙科技。
他更不知道，这背后，还有着一个不知超过蓝星科技多少个级别的陆显。
“该做些什么……”
寒冷已经让李查的心智有些僵硬，但哪怕他对白头鹰，对德莫克拉西的信仰有些动摇，但他并非红脖子，他信仰的最深处，是他自己。
趁着还没有冻成冰雕，李查并不打算放弃求生。
可这冰天雪地，他能做些什么呢？
李查把视线转向了天地间唯一的异色。
那枝梅花。
除了蒙蒙发白的天空，和无尽雪白的地面，李查的视线所及之内，唯一不一样的，就只有这枝红梅。
“梅花……”
无尽的白色中，几朵血红的梅花显得格外扎眼。
拖着僵硬的身体，李查缓缓走向这枝梅花。
梅花的线条苍劲有力，却并没有老画家画出的那种沧桑，反而如同寒芒毕露的长枪，刺穿无尽的白色雪地。
尽管雪已经堆上了枝条，梅花却没有被压弯分毫，反而是饱满的红色花瓣，挣扎的向上生长。
和李查之前看到的，那幅画中的梅花一模一样。
出于做特工养成的谨慎，李查没有着急触碰梅花，只是仔细观察。
然而这只是一枝梅花，没有和它相映成趣的其他枝存在，因为陆霜只画了一枝。
光是看的话，很快就把这枝梅花上上下下都看了个遍，李查并没有看出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只能上手碰一碰了。
李查小心翼翼地探出手，先是拂去了枝条上堆积的白雪。
拂去一部分后，李查停住手，观察了一阵。
并没有什么变化。
正当李查这样想的时候，他忽然感觉，那股被注视的感觉又出现了。
感觉比较微弱，但和客厅一样。
这让李查有些兴奋。
虽然之前，这股被注视的感觉一直让他不是很舒服，但在快要冻僵的现在，出现任何一点和外界相关的变化，都能让他高兴起来。
照着之前的样子，李查继续拂去梅花上的堆雪。
一缕，两缕。
被注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李查觉得自己离脱离这雪景幻境已经不远了。
要是脱离，自己一定要先回张家院子，跟集团在申请一些干扰信标再来。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枝条上的雪全部被李查拂了下去。
露出全部的褐色枝条。
同时，被注视的感觉到达了顶峰。
注视得李查有些发毛。
明明是快冻僵的身子，此时竟冒出了一点点冷汗。
连即将逃离的高兴情绪都压不住。
这次李查的感觉很明确，他觉得自己是被某种巨物盯住了。
明明是无尽的白色雪地，愣是让李查感受到了一种在深海被巨兽锁定的既视感。
李查只能忍受着这种攥住了胃一般的恐慌，一动也不敢动。
怎么回事？怎么还没脱离幻境？
忍受了一段时间，李查发现眼前的雪景并没有分毫的变化。
反而是那枝梅花，忽然闪烁出了一点金属的光泽。
嗯？
这一发现让李查有些疑惑，他使劲眨了眨眼，再次看向那枝梅花。
没错，金属光泽。
梅花的枝条流转着属于金属的光，而梅花，则是化成了点点血红的花纹，一部分附着在枝条上。
另一部分，则是汇聚到了枝条的顶端，化成了一只纤细血红的枪头！
枪头之后，更是飘飘洒几点花瓣划过，编织出几缕潇洒的红缨。
“是幻境发生了变化吗？还是进入了另外的幻境？”
看着化成了一杆长枪的梅花，或者说，梅花枪，李查有些绝望。
哪怕求生欲望再怎么强烈，再怎么不想死，李查都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身体快要撑不下去了。
要为集团的事业献身了吗……
李查可不想献身，他做这一切的目的，都只是为了他自己而已啊……
可他几乎感受不到自己的耳朵和双手，现在，就算想求生，也只是有心无力了。
然而，当李查闭上眼睛，准备放弃挣扎，赌一把这片雪景幻境不会让人脑死亡时。
轰隆——
地震般的声音传入他快要冻掉的耳朵。
李查感觉到身旁有某种巨物倏然升起，带起地面的雪，飘飘扬扬，洒在李查的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