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众人守岁的堂屋外，大门虚掩着，里面众人都在，正围着炭盆烤火，听老北头讲故事。
“……就说那穿着红袄的五六岁丫头，突然两眼一翻，整个眼睛就翻了上去，众人只看见那黑黢黢的眼眶里，白得渗人的眼白，那眼仁啊，就那么不见了。就见那丫头突然开口……”
“嘭！”是屋门被从外推开的声音。
轻红发出一声“啊”的惊叫，整个人就埋进来旁边江石的怀里瑟瑟发抖。
子桑也脸色发白，手指紧紧扣住轮椅的把手，抿着唇。好在没喊出来。
“咳，呵呵，大家都在呢？”蔷薇尴尬得摸了摸鼻子。
她怎么能想到，大过年的，老北头能和大家讲鬼故事。这不是闹么。
关键她走过来也有动静，大家居然都没听到，这真是不能怪她。
“呦呵，大小姐这是酒醒了！”
老北头抬头见是蔷薇，阴阳怪气得开口。
轻红这时也缓了过来，从江石怀里跳了起来，红着脸往屋外跑，一边跑一边道
“炉子上热着醒酒汤，我去给姑娘端过来。”
子桑和江石也抬头，眼带担忧得看着蔷薇。
老北头接着又道
“你们不用操心她，就她那脾性，鬼见了都得绕道走。”
这蔷薇就不服气了，自己怎么就鬼见愁了，这得和老头好好掰扯掰扯，不然别怪她不懂尊老爱幼。
拉过张矮凳，就挨着老北头坐了。摆开了架势，就准备和老北头唠唠嗑。
老北头根本不搭理她，反而对她道
“以后出去，别喝酒，丢人现眼。”
一句话堵的蔷薇没了脾气。这不怕人喝醉，就怕有人帮你回忆。
轻红端来了醒酒汤，居然有点甜，也不知道什么东西熬的，还挺好喝。
自己也口干舌燥，三口两口就喝完了醒酒汤，打了个饱嗝。又是被老北头好一顿嫌疑。
蔷薇就直朝他翻白眼，自己吃饭都吧唧嘴，还嫌弃她？
眼看着要到子时了，蔷薇安排轻红煮了芝麻馅儿的汤圆，和酸菜肉馅儿的饺子。
一屋子人，有南有北的，有不南不北的，都得照顾上。
蔷薇想想也挺有意思，一共五个人，居然在交通如此不便的时代，能凑南北，甚至跨了时空，这恐怕没点天大的缘分，都坐不到一块儿。
等待的时候，蔷薇去屋里取来了给众人的礼物。还有给各自的红封。
众人都非常惊喜，又感动姑娘把他们都放在了心里。
老北头拿着那对玉石的手球，难得的没有说怪话。
玉石的等级并不如何好，也并不昂贵，比他以前随手扔给下人的还要差很多。是他根本不会多看一眼的东西。而如今，却让他觉得，很多时候，东西的价值并不取决于它本身的价格。
子桑更是捧着装着平安锁的盒子，视若珍宝。
蔷薇走过去，亲自给他戴上
“小孩子都要戴金锁，这样妖魔鬼怪就不会来抓小孩子吃了，小孩子才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
少年抬头，如星辰璀璨的眼睛看着蔷薇，听话又认真得点点头。可是心里却道
“姐姐才是子桑的平安锁！”
接着，蔷薇将给江石准备的盒子递给他道
“开春，去请个媒婆，虽然咱们不是大户人家，但该给轻红的礼数可不能少，人家姑娘愿意跟着你，你就不能让她受委屈。”
江石重重点头，接过盒子打开，一盒子金银玉器。
“这是给你备的聘礼，咱轻红可不能跟着一穷二白的男人。”
憨厚的汉子眼眶都红了，望了眼灶房的方向，朝着蔷薇单膝跪了下来。
蔷薇吓了一跳，微微侧身躲过。
“可别来这一套，姑娘我年纪小，受不住。”
江石这才起身，将盒子牢牢捧在怀里。
屋里陷入莫名的沉默，谁都没再说话。只有炭盆发出偶尔的噼啪声。
轻红端了两个托盘过来，是煮好的饺子和汤圆。
老北头看见饺子，眉头就是一跳。
“什么馅儿的？”
“酸菜肉的，姑娘拌的料”轻红回他。
老头口水都快下来了，伸出爪子就要去抓。
被轻红侧身躲开。
“姑娘说了，得放了爆竹才能吃。”
老北头鼻孔出气，又无可奈何。转身先出了堂屋的门。
门外已经燃起了火堆。旁边堆放着像小山的竹节。
众人一起，将一个个竹节投入熊熊燃烧的火堆。火堆发出噼啪的炸鸣声，惊得两个姑娘都捂耳朵，又舍不得躲开。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蔷薇看着眼前一幕，突然就想起这首诗。
不由自主出口的刹那，就被老北头投过来的目光给刺了一下，下意识躲开了那道灼灼的目光。
但老北头并未问她，为何一个大字不识的人能出口成诗。
蔷薇险险捂住了自己的小马甲。暗暗告诫自己，莫要张狂，张狂要被天收。
过年这事，对于没家人亲朋的人来说，过了大年初一几乎就没什么事了。
反正杏柳巷里有着棵巨大杏树的人家，从大年初一就开始关门闭户了。
邻里街坊走家串户路过，倒是能听见里面偶尔来的人声。但隔着宽厚的大门，也瞧不见里面的动静。
直到年初三，大门才开了半边。
蔷薇也是挺意外的。自己居然也会有访客。还不止一波人。
第一个来的，是隔壁的柳掌柜。大过年的柳掌柜穿着一身崭新的红裙带着个小丫头，就这么晃晃悠悠得过来串门了。
接过小丫头提着的篮子，交给轻红。还瞅了她几眼，这才笑着和蔷薇打招呼。
一如既往得热情而礼貌
“蔷薇妹妹，姐姐来给你拜年了！”
蔷薇引了人往堂屋去，又催着轻红去煮茶。
两人分主客坐了，柳掌柜才对蔷薇道
“妹妹搬过来这么久，也不去姐姐那坐坐，原以为妹妹是看不上姐姐，没想到，倒是姐姐我误会了。”
蔷薇微微一愣，便马上明白了过来。
“姐姐说笑了。”
“听说开春，妹妹就过了孝期了，到时可要多往来才是，姐姐我也是一个人住，你我常来往，不妨事的。”
蔷薇自然接受了这份好意。
柳掌柜这才又对蔷薇道
“你那奴婢买得不错，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哪来的？可是四风街唐伢人那？”
蔷薇点点头，“是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妹妹我也不懂，但确实合用。”
做生意的眼光也都厉害，打几次照面就把人摸了个七八。自己还是欠缺这方面的经验。
轻红上了茶，是她煮的，茶很干净，只放些盐和一些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