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颜又的手微微动了动。
他费力睁开眼，呼吸急促。
殿内稀稀拉拉燃着几盏灯，颜又左手撑着自己，想坐起来。
“哼哼~”不满的哼唧声传来，他微微一怔。
小公主的脸靠在他手上，被压得都出了红痕。
阴影处，离晏看着这一幕，没有动作。
颜又小心翼翼托着她脸，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小孩抱到床上，背后的绷带渗出血来了也不管。
给她掖好被子后，颜又坐在小孩原先坐的小凳上。
最初见到她的时候，颜又就觉着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好像自己很久之前就见过她一样。
小小一个人，保护他时力气却大得很。看着奶凶奶凶的团子，明明自己也很害怕，却还是挡在他面前。
两人总共才见过三次面，颜又却觉得像是认识了三千年。
他的房间内没有地龙，小孩就往他怀里塞了自己的暖炉，盖了两床被褥。
颜又就这样，和暗处的离晏一起，守了小公主一夜。
天刚微微亮，小孩就醒了。
睁着大眼睛扫了眼周围，卷着被子有些懵，自己为什么在床上啊。
颜又碰了碰她温热的脸：“殿下，醒了？”
小公主眼中透过惊喜，一骨碌爬起来，想扑又不敢，只能拉着他衣袖：“哥哥！”
颜又温柔点头，给她穿鞋。
离溶鼻子一酸，用力揉了下眼，仓促地低下头。
一滴滴晶莹的泪珠落在颜又手臂上，染起一圈涟漪。
他起身，最后一次抱了她：“颜又没事，殿下不要自责了。”
离晏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五年期满，要跟你父亲走吗？”
小公主听到“走”这个字眼，立马炸毛：“不！”
她执拗地拽住颜又，不准他回头。
看着这只管朋友不管爹的家伙，离晏冷哼了声：“来人，带公主下去洗漱。”
头发乱得和鸡窝一样，像什么样子。
小孩哭唧唧地被抱走了。
颜又下意识要跪着，面前却飞过来一个靠椅。
皇帝依然是那副雍容清贵的样子，漫不经心收回手，落在膝上的布偶上。
“等会儿被丫头看见，又说朕欺负你。”
想到那胖娃娃，他就气的牙痒痒，好吃好喝养这么久，天天供的和个祖宗似的，一凶就哭，现在连亲爹也不管了。
话落，门口传来“嘎吱”一声，那团子撅着小嘴，探出半张脸，手上还拿着好几块糕点。
看见父皇没有欺负小哥哥，她放心了，朝离晏哼了声大的。
小宫女惊慌地将这祖宗哄走。
离晏：……
等我哪天逮着你咯。
颜又收回眼神，轻声道：“陛下，我不愿回去。”
离晏看着他，等待后文。
“请陛下剥去我的袭位，哪怕是让我当个公主陪侍也行。”
颜又站在那里，神情恭敬。
离晏摆摆手让他坐下：“想得到美。”
颜又僵硬地坐在凳上。
窗子被打开，清冽的寒风吹了进来，他清醒了许多。
“朕还记着，你母亲当年怀你的时候，是在地牢度过的。”
“如今，也有五年了。”
颜又神情微微有些恍惚，看着外面的皑皑白雪。
“你小小年纪，性子如今坚韧，朕起初的确欣赏。”
离晏走到他面前，探究的目光上下扫视着他，轻嗤出声：“只是没想到如今懦弱到了这个地步。”
“就你这样，还想陪在朕的公主身边？”
颜又嗓子发苦，难堪地低下头：“我会改的……”
“阿溶自幼被朕和皇后娇养，除你之外未曾见过其他孩子，三日的情谊，待到她再长大些，指不定把你给忘到哪里。”
离晏话锋一转：“而你，失去王爷身份后，什么都不是，连站在她身边陪侍的资格都没有。”
“一个无用无权无势的孩子，对朕没有丝毫利处。”
颜又愣愣地看着他，有种想逃跑的冲动。
是啊，没有小王爷的身份，他指不定死在哪个巷口。
沉默了会儿，皇帝突然问道：“你觉着朕在位这些年，天下如何？”
颜又没有犹豫，脱口而出：“治理有方，四海成平。”
离晏却不这么认为：“这是假象，远水救不了近火。天子脚下，自然无人敢犯，但边疆向来不稳，贪污严重，有人独揽大权，中央的人去了几波了，了无音讯。先帝在世时，放任不管，倒是给朕留了一堆烂摊子。”
“颜又，你是个聪明人，听到这里应该也知道朕要你干什么了，你有两个选择。”
“一，坚持你自己的，做个普通陪侍，以阿溶的性子，定会一直护着你。二，去边疆，帮朕看着那里，十年后回来，朕许你大将军一职。”
颜又的心怦怦跳个不停，出乎意料的兴奋感席卷了全身。
只要逃离那些人，去哪里都是可以的。
他一字一句道：“我选第二个。”
离晏满意地点头：“边疆苦寒，朕会让王大人同去，何将军护送你到那里后就会回来。”
“至于你以什么方式，拿下权利，朕都不会干预。”
……
一月后，陛下以其虐待子嗣为由，不堪为人父，断了离渊和颜又名义上的父子关系。
李公公朝他拜了拜，三王爷不动声色接过圣旨，转身向宫门走去。
他走后，一道小轿悄无声息地抬向小路。
王府前，一个丰腴的女子站在门口，频频往门口张望着。
瞧见他了，娇俏一笑：“王爷！
她递上一个暖炉，为离渊紧了紧斗篷。
离渊这才露出些许笑意，温柔地将她揽进怀里：“怎么不好好在府里待着，可别凉着了。”
那女子生得极美，皎若白雪的手腕搭在他腰上，桃腮带笑，气若幽兰。
离渊轻点了下她鼻尖，抱起她，大步一跨，进了王府。
进了家门后，三王妃问道：“此番进宫，陛下怎留王爷如此久？”
离渊抿了口热茶，顺着她的手脱下袄子：“日后王府就只有一个小主子了。”
三王妃立刻懂了他话中的意思，强忍喜悦：“怎么会这样，可是阿晏惹事了？”
离渊冷笑道：“也不知这小子给公主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个劲的护着他。”
“本来就是个贱婢生下来的孩子，不要就不要了。”
说完，他俯下身，仔细听着三王妃肚子里的动静。
“这小子也该出来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