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朔五年(前124年)夏,淮南国王宫的演武场上一场剑客间的比斗即将开始。两名剑客持剑相对,空气中弥漫着剑锋的寒意,二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一个战意熊熊,另一个则显得有些迫于无奈。
其中一位剑客是刘迁,淮南王刘安之嫡子,也是淮南国的太子。刘迁自幼钟情于习武练剑,且自负剑术无双。陪同他练剑的人往往碍于他的身份而故意输给他,事后还不忘吹捧他的剑术天下第一。久而久之,刘迁信以为真,从此不把天下的剑豪放在眼里。
另一位剑客是雷被。雷被的剑术通神,有“淮南国第一剑客”之称。雷被本来是一名江湖游侠,听闻淮南王刘安求贤若渴,礼贤下士,便投在刘安的门下做了郎中。
淮南王刘安爱好读书擅长鼓琴和辩博,尤其在行文作赋方面堪称大家,不逊色于当世大文豪枚皋,司马相如之流。刘安本人不喜欢嬉游打猎,很注意抚慰百姓,收揽民心,流誉天下。刘安散财求贤曾招致四方宾客方术之士达数千人,其中有苏非、李尚、左吴、陈由、雷被、毛周、伍被、晋昌等八个人最有才华,他们八个人被称为“淮南八公”。雷被也是“淮南八公”之一,刘安曾经邀请雷被参与编纂鸿篇巨制《淮南子》一书。可见雷被能被刘安看重不仅是因为他剑术通神,而是雷被本人的出众文采。
演武场上,刘迁的目光凝视着雷被倨傲地说道:“雷被,听闻你的剑术通神,号称“淮南国第一剑客”,我却不信,除非你能打败我。”
雷被恭敬地说:“太子殿下过誉了,所谓的第一剑客不过是臣当年行走江湖时,朋友们之间的吹捧,当不得真。太子殿下自幼习武练剑,剑术不凡,我不是您的对手,依臣看这场比斗还是算了吧!”
刘迁嗤笑道:“雷被你不敢同本太子比斗,在本太子看来,你也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
雷被见刘迁一再藐视自己,心中也很不满。于是无奈地说道:“既然太子殿下想见识我的剑术,那我们之间点到为止,不伤和气。”
雷被把剑横在胸前恭敬施礼道:“太子殿下先请!”
闻言,刘迁也不废话手持长剑,先发制人向雷被冲去。他的身姿矫健,每一次挥剑都带着破空之声,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对剑术的自信,甚至是傲慢。
“雷被,你若能胜过我,我便承认你的剑术不是浪得虚名。”刘迁的声音在练武场的上空回荡,他的目光紧紧锁定着对面的雷被。
雷被手持宝剑,他的眼神平静,没有丝毫的畏惧。他深吸一口气,调整着手中的宝剑,准备迎接刘迁的攻势。
“来吧!”刘迁大喝一声,身形猛地前冲,长剑如毒蛇般直刺雷被的要害。雷被脚步轻移,宝剑轻轻一挡,剑光闪过,“铛的一声”响起,雷被巧妙地化解了刘迁的攻势。两人的身影在练武场上闪转腾挪,剑光闪烁,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
刘迁见自己迟迟无法击败雷被,自己的招式被雷被轻而易举地化解,心中气恼,于是他的攻势变得越来越猛烈,每一剑都带着凌厉的杀意,招招攻向雷被的要害。雷被则步步为营,采取守势,他的每一次躲避和招架都显得游刃有余。与雷被云淡风轻的剑术不同的是,刘迁的剑招越来越乱。此时刘迁也看出来了雷被的剑术远高于自己,雷被只是在一味地防守,又见雷被一脸平淡地看着自己,自己仿佛是被戏耍的小丑。一想到这刘迁便渐渐失去了理智。大声喊到:“雷被你是不是瞧不起本太子?你一味地防守,不尽全力就是在羞辱本太子。”
雷被见刘迁这样说了,心中也有了一丝火气,自己好意相让,刘迁却得寸进尺。雷被渐渐把自己隐藏的实力暴露出一点,开始由防守转为进攻。然而,在一次激烈的交锋中,雷被的宝剑不慎滑过刘迁的手腕,刘迁的宝剑被挑飞,稳稳地插在地上,地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迹。往上看去刘迁的手腕处的血正汩汩地向外流。
“啊!”刘迁痛呼一声,后退几步,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不可置信。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在这场比斗中受伤。雷被急忙将自己的剑扔在地上,单膝跪地,低头说道:“殿下,臣无意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刘迁的脸色阴沉,用左手捂住右手手腕处的伤口,他冷冷地看着雷被,大声吼道:“雷被,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伤我,我不会放过你。”刘迁说完,转身离开了练武场,下去处理伤口了。雷被跪在地上,心中涌起一股不安。雷被知道刘迁这个人睚眦必报,日后一定会找自己的麻烦。
日子一天天过去,刘迁对雷被的敌意越来越明显,即使雷被已经三番五次地向刘迁道歉。但在刘迁看来雷被以下犯上,不仅让自己在下属面前丢了面子,损了威严,而且让自己意识到多年苦练的剑术完全成了笑话,枉自己多年来自负剑术无双但在真正的强者面前不堪一击。于是刘迁在刘安面前不断地诋毁雷被,使得刘安对雷被的信任逐渐消失。
一日,雷被正在酒肆喝酒消愁时遇到了以前的好友严正。
严正见雷被愁眉不展,疑惑地问道:“雷大侠,为何愁眉不展啊?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可以跟兄弟说一说,说不定我有办法帮你呢。”
于是雷被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严正说了一遍。
闻言,严正思考了半晌后,才缓缓开口道:“雷大侠,我这里有一个主意或许可以帮到你。”
雷被见严正这么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兄弟,你快说说是什么主意。”
严正说:“雷大侠,你现在得罪了刘迁,刘迁这个人虽然贵为淮南国太子,但为人睚眦必报,心胸狭窄,日后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报复你的,他在淮南王面前诋毁你,现在连淮南王也不信任你了,你何不借机离开淮南国呢?”
雷被无奈地说道:“我也想过离开淮南国,但是我现在是淮南王门下的宾客,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严正笑着对雷被说:“我听说陛下前些日子下达了诏令,要求各诸侯国的百姓踊跃参军奋击匈奴以报效朝廷。雷大侠你剑术无双,文采出众,何不投入大将军卫青的麾下?大将军一定会重用你的,你不仅可以逃离淮南国这个旋涡,而且还能搏个好前程。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吗?最重要的一点是你参军是为了朝廷,是奉陛下的诏令,就算是淮南王也不敢拦你。”
雷被闻言大喜道:“好主意,就这么办。好兄弟谢谢你。”
翌日早晨,雷被来到刘安的寝殿:“禀大王,臣雷被求见。”
刘安见到雷被后语气不似之前友善,说道:“说吧!你来找本王有何事?”
雷被恭敬地答道:“禀大王,臣一个月前不慎伤到了太子殿下,心中一直很愧疚。臣三番五次地向殿下致歉,但太子一直不肯见谅,臣也无颜为您效劳了。臣打算辞去郎中的职务,奉陛下的诏令到卫青大将军的麾下投军打击匈奴以报效朝廷。”
刘安闻言心中一凜,先前听太子刘迁说雷被已生反心,现在看果然如此,心中不自觉信了刘迁的话。但是想到雷被是奉陛下的诏令投军,自己也不好加以阻拦,于是罢免了雷被的官职。
然而,雷被离开淮南国到大将军麾下投军的事被刘迁得知。刘迁认为雷被知道太多淮南国的秘事,不打算轻易放过雷被。于是刘迁派人抓住了雷被,还把雷被打了一顿。
最后雷被在朋友的帮助下找机会逃脱了。雷被不敢停留,一路马不停蹄逃到了长安。
雷被向刘彻上书告发了刘迁阻挠自己投军的事。
刘彻接到雷被的上书后,很重视,特召来群臣商议此事。
未央宫中,刘彻的目光凝视着殿内众人开口道:“关于淮南王刘安门客雷被上书刘迁阻挠他从军一事,诸位爱卿怎么看?”
韩鄢躬身答道:“陛下前些日子下诏鼓励各诸侯国的有志之士积极从军以抵抗匈奴,如今淮南国太子刘迁竟敢公然阻挠雷被从军。臣以为刘迁犯了对陛下的诏令大不敬之罪,按汉律应当斩首弃市。”
中大夫张骞此时站出来附声道:“臣以为应当严惩刘迁的罪责。臣滞留在匈奴多年,匈奴人对大单于的命令从来不敢有丝毫的违背。匈奴人上下一心,几乎是人人皆兵。如果我大汉朝廷与各诸侯国之间离心离德,处处掣肘,就无法团结起来,形成对匈奴强有力的打击。臣以为应当逮捕刘迁问罪。”
刘彻拍摆了摆手道:“不可斩首弃市。前不久才发生燕王齐王的事,现在各诸侯国人人自危,此时不可再刺激淮南王父子。”
于是刘彻立刻下令廷尉和河南郡查究此事。消息传回淮南,刘安和王后荼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他们想要发兵对抗,但又担心事情会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河南郡要逮捕刘迁,刘安与王后荼不想让刘迁去受审,打算发兵对抗,犹豫未决,十多天没有定下来。
河南郡太守上书刘彻:“禀陛下,臣于十几日前下令寿春县丞解送刘迁到河南郡,淮南王刘安公然阻挠。”
武帝特下诏给河南郡太守:“罢了!就在淮南国审讯刘迁,不必逮往河南郡了。”
这时,淮南国国相对寿春县丞顺从刘安之意而不及时逮送刘迁非常生气,弹劾他犯了“不敬”之罪。
刘安向淮南国国相说情,淮南国国相不听。刘安派人上书告淮南国国相,汉武帝将此事交给廷尉查究。
廷尉追查到刘安的头上,经查证刘安是阻挠雷被从军的主谋。刘安派人到朝廷侦探,朝廷公卿要求将刘安逮捕查办。刘安担心事情暴露,打算发兵对抗。
刘迁建议不要操之过急,于是向刘安献策说:“父王,如果朝廷派使臣来逮捕父王,父王可叫人身穿卫士衣裳,持戟站立庭院之中,父王身边一有不测发生,就刺杀他,我也派人刺死淮南国中尉,就此举兵起事,尚不为迟。”
长安城,未央宫。汉武帝的目光凝视着众大臣说道:“爱卿的奏请不妥,不可轻易逮捕淮南王刘安。”
接着刘彻把目光投向中尉殷宏,下令道:“殷宏,你亲自赶赴淮南国就地向淮南王刘安询问并查证案情始末。”中尉殷宏领命而去。
刘安闻讯朝中使臣前来,立即按刘迁的计谋做了准备。
中尉殷宏到达淮南国后,即刻面见淮南王刘安。殷宏态度温和地说道:“大王,臣奉陛下的诏令前来询问雷被被阻从军抵抗匈奴一案。大王,雷被是大王的门客,任职郎中,大王为何要突然罢免雷被的官职呢?前些日子陛下诏令各诸侯国的有志之士从军抵抗匈奴,大王为何要阻挠雷被从军呢?”
刘安看前来查案的人态度温和,于是向中尉殷宏一一做了解释,心中揣度陛下不会给自己定重罪,就没有发作。
中尉殷宏还朝,把查询的情况向刘彻上奏。
朝议上有的大臣建议武帝刘彻处死刘安,有的大臣建议刘彻削去刘安的王位,都被刘彻否决了。
很快刘彻派中尉殷宏去宣布赦免刘安的罪过,用削地以示惩罚。
中尉殷宏奉刘彻的诏令宣布赦免刘安父子。然而赦免的消息还未传达到淮南王刘安的耳中,此时的淮南王宫则是阴云密布。
淮南王宫,书房内刘安和刘迁正在密谋。刘安对儿子刘迁说:“本王听说朝中大臣请求陛下处死我,此时朝廷的特使可能已经在来逮捕本王的路上了。如果特使果真来逮捕本王,那就一不做二不休,等朝廷特使一到就直接杀掉他。”
中尉殷宏来到淮南王宫,向刘安宣读刘彻的诏令:“淮南国太子刘迁前番阻挠雷被从军抵抗匈奴,但朕念其年幼无知,又事后承认错误,朕从宽处罚,削去淮南国两县之地以示惩戒。钦此!”
中尉殷宏宣读完圣旨立马祝贺刘迁获赦,刘安因此没有起事。中尉殷宏却不知自己差点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中尉殷宏离开后,淮南王刘安哀伤地说:“本王行仁义之事却被削地,此事太耻辱了。”
自从淮南王刘安被削地之后,策划反叛的阴谋更为加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