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光五年仲春,距离魏其侯窦婴被腰斩弃市已两月有余。田蚡受心病折磨也是两月有余。连日以来的折磨,让田蚡的神志变得混乱,时好时坏。好时能笑能言,能吃能睡。坏时,则满嘴胡言乱语,嘴里老是大喊大叫,讲的都是服罪谢过的话。藉福请来能看见鬼的巫师诊视田蚡的病。巫师说窦婴和灌夫两个人的鬼魂共同监守着田蚡,叫嚷着要杀死他。
长安城,田蚡的府邸内,一片混乱。田蚡又发病了,只见他虚弱地躺在榻上,他的面容憔悴,形体枯槁。双眼突然开始变得猩红起来,透露出疯狂的光芒。他的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仿佛在与看不见的敌人搏斗,嘴中大喊大叫着:“走开,你们不要过来!”
“田丞相,您怎么了?”韩安国站在榻前,脸上惊恐万分。
田蚡的声音嘶哑,他努力想让自己恢复神志,可行为却愈发癫狂,其言语中带着一丝混乱:“他们来了,他们要夺走我的一切……”
韩安国的心中充满了不安,他知道,田蚡的病情已经无法控制。他立刻派人去请太医,但太医们也束手无策,只能不断地呼唤田蚡的名字,企图唤醒他的神志。
此时田蚡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的世界已经被恐惧和疯狂所占据。
皇宫内,盛大而隆重的生日庆典正在进行着,现场觥筹交错,鼓瑟齐鸣,载歌载舞,好一片盛景。卫青带着一队羽林卫巡查宫廷的每一处角落。今天由卫青负责宫廷的安全,他的眼神如鹰一般锐利,他的嗅觉如狼一般灵敏。突然有一股血腥味冲入他的鼻腔,卫青急忙上前查看。地上一摊血迹映入眼帘,血迹还没有完全凝固,卫青立刻命人四处搜查。不久,在帏帐后面发现一具身体,经过辨认确认死者是阳陵侯,死亡时间不到一个时辰。卫青马上联想到有人杀死阳陵侯,偷梁换柱,意图在宴会上图谋不轨。
他立刻下令紧急搜查,心中明白必须马上找到凶手,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宴会场上的气氛骤然紧张。
郭解,那个冒充阳陵侯的刺客,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冷笑。虽然自己的计划已经被发现,但羽林卫还没有找到自己的藏身之所,他不打算就此放弃刺杀。
宴会场的另一侧,乐师李延年和李妍儿站在台上,他们的手中捧着乐器。起初他们的脸上带着一丝紧张,但当音乐响起时,他们的紧张感逐渐消失了。
“陛下,这是我们新创作的乐曲,唤作天府乐,希望您能喜欢。”李延年跪在地上向刘彻介绍曲目。
刘彻高坐在宴会场首座,居高临下,可以俯视周边一切。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待。当音乐响起时,十几位美丽的舞姬跟随着音乐开始翩翩起舞,刘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陶醉。殊不知危险正在慢慢靠近。
大约一刻钟后,曲终舞罢。“很好,歌舞很美妙,朕很喜欢。凡是今晚参与表演的人,朕都会赏赐。”刘彻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赞赏。
新的音乐开始在宴会场内回荡,人们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陶醉。
黑暗中一道漆黑的身影踽踽前行,郭解悄无声息地缓缓接近刘彻。他的手中拿着一把弩箭,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冷酷,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此番为了报答刘陵父女的恩情,也为自己被迫迁徙茂陵的仇恨。
“刘彻,你的统治到此为止了!”郭解冷笑一声。
他扣动扳机,弩箭呼啸而出,直指刘彻的胸膛。
“陛下小心!有刺客”卫子夫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惊恐。
她下意识地扑向刘彻,打算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弩箭。二人齐齐倒在地上,卫子夫趴在刘彻的身上。刘彻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心悸。那支箭矢则稳稳地钉在柱子上。
刘彻身边的护卫即刻持剑上前,将刺客团团围在中央。激烈的战斗爆发,郭解抽出宝剑开始反击,只见他闪转腾挪间,剑光闪过,几名护卫便已经倒在血泊中殒命。
卫青立刻冲向郭解,两人在宴会场内展开了激烈的搏斗。二人棋逢对手,一时难分高下。宝剑碰击的金属声此起彼伏,卫青的剑法势大力沉,郭解的剑法则灵动飘逸。二人闪转腾挪间,已交手几十回合,最终,卫青抓住郭解的破绽,一剑刺穿了郭解的胸膛。
“好,你个卫青。”郭解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甘。尤记得十年前,二人曾在平阳公主府时已经交手数次,那时是互相切磋,今天则是以命相搏,郭解没有想到自己会死在卫青剑下。
见刺客已经被杀死,刘彻来到刺客尸体前,定睛一看。惊呼一声:“原来是他,郭解。”刘彻突然意识到这次的刺杀案不简单,郭解这个人曾多次闯入自己的视线。第一次碰面是在平阳公主府,那时郭解是刘陵的马夫,正与卫青切磋武艺,第二次见面是郭解帮助自己找到姐姐金俗,第三次听到有关郭解的消息是郭解做为一大豪强,要被迁往茂陵,而郭解施展手段竟然可以逃避迁徙,甚至连王太后都出面替他说情。第四次就是今天差点杀死自己。这里面一定有阴谋,必须追查到底。
刘彻叫来卫青,命令道:“今天的刺杀透露着诡异与阴谋,你要追查今天的一切可疑之人。你先护送太后回东宫,朕一会儿就到。”卫青领命而去。
今天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刺杀皇帝的大案,生日庆典不欢而散,到场的诸位贵宾们噤若寒蝉,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刺杀皇帝乃大逆不道,要被诛九族的大案,任何人都不想扯上关系,各个胆战心惊。直到刘彻命令大家离去,众人才逃也似的散去。
东宫,王太后的寝宫中,刘彻的脸色冷峻,质问王太后道:“母后,今晚的许多宾客都是您请来的吧?朕不明白,为什么皇后的生日,您会把长安城所有的诸侯贵族们请来?”
王太后听刘彻的话似乎意有所指,不满道:“陛下,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会以为今天的刺杀案件和我有关吧!我是你的亲生母亲,你是我十月怀胎生得亲儿子,母后怎么会伤害你呢?母后之所以请许多诸侯贵族,是为了给皇后撑场面,这些日子,你对皇后太过冷谈了。”
刘彻咆哮道:“朕从来没有想过母后会害我,只不过这个刺客母后认识。”
王太后疑惑道:“怎么可能,母后怎么可能认识这个逆贼!”
刘彻解释道:“可是这个人,母后在半年前还亲自为他求情,劝朕不要把他迁到茂陵。”
王太后一下子反应过来了,道:“你是说刺客是郭解?”
刘彻肯定地点了点头说:“刺客就是郭解,是一大豪强,朕之前就说过这个人不简单,胆敢公然行刺朕,罪不容诛。母后为什么突然会想到宴请诸侯贵族的?”
王太后一脸不可置信道:“是你的舅舅田蚡建议的,不可能,不会是他。”
刘彻愤怒地说道:“没有什么不可能,事情不是已经很明朗了吗?这次刺杀与田蚡有脱不开关系。”
王太后祈求道:“彻儿,田蚡是你的亲舅舅,母后求你不要像对付窦婴一样对付他,母后求你放过他这一次。”
刘彻收起愤怒之情,平淡地说道:“朕可以饶了他,但是从今以后,朕不希望在朝堂上见到他,母后以后也不要再管朝廷的事,母后如果答应朕,朕就放了田蚡。”
过了半晌,王太后无奈地点了点头:“母后答应你,此后不再过问朝廷的事。”
刘彻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没有在太后寝宫久留,于是返回未央宫。
朝廷廷议上,刘彻高坐在龙椅上,俯视着殿内众大臣。他的脸色冷峻,姿态威严霸气,雄浑有力的声音在朝堂上回荡:“诸位爱卿,近来,匈奴频繁袭扰大汉边境,杀戮劫掠大汉臣民,士可忍孰不可忍。朕决定高度集中一切权力,以备对外用兵。但朕当前有个难题需要解决。“攘外必先安内”,朕打算倾全国之兵讨伐匈奴,但是担心后方不稳。朕担心各诸侯国会乘虚而入,所以朕打算诏令各诸侯国提前入京朝觐,商讨解决办法。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朝堂上的大臣们议论纷纷,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刘彻的身上,但见陛下目光冷冽,态度强硬,皆不敢反驳。
“陛下,对匈奴作战势在必行,关键在于采用什么样的战争策略,以期战胜匈奴。这点需要重点考虑。陛下“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十分必要,陛下倾全国之力对匈奴作战,担心后方不稳,各诸侯国掣肘,趁虚而入,这样的情况极有可能发生。关键在于朝廷应当避免再次发生诸如七国之乱的动荡,应当考虑如何以怀柔的政策解决诸侯国的隐患。”韩安国老成谋国,严肃道。
刘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欣慰地说道:“诸位爱卿,朕相信你们的能力,朕希望诸位爱卿可以拿出与匈奴作战行之有效的策略,可以采用不流血的办法解决各诸侯国的隐患。”
卫子夫的寝殿内,卫子夫正在伺候刘彻更衣,突然余光瞥见榻下有个奇怪的木偶。卫子夫在好奇心驱使下,便将木偶取了出来。取出来的那一刻,一个可怕的人形木偶映入眼帘。上面写着卫子夫的生辰八字,几枚铁钉扎在木偶的不同部位。卫子夫大声惊叫:“啊!”显然被吓到了。
刘彻被卫子夫的惊叫声吸引,正想问发生了什么,就看见卫子夫手中拿着的人形木偶。
刘彻伸手取过木偶,仔细端详起来,忽然惊呼道:“这是巫蛊邪术,子夫,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卫子夫伸手指了指榻下,说道“臣妾刚刚从榻下发现的,一时好奇便取了出来。”
刘彻见卫子夫神色恐惧,连忙抱住卫子夫安慰道:“子夫,不要害怕,朕会查清楚的。”于是,刘彻命人召来张汤。
刘彻的脸色阴沉,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愤怒:“张汤,立刻给朕查清楚这件事,不管涉及到谁,都不要姑息。”
张汤领命而去,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宫中。张汤的行动效率很高,经过几天的探查,他已经掌握了重要的线索。
廷尉署大狱内,女巫楚服被单独关押在一间狭小的牢房中。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恐惧,声音颤抖:“我……我是受到皇后娘娘的指使。”
刘彻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震惊:“你是说,是皇后指使你的?”
楚服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绝望,她的声音颤抖:“是的,陛下。”
刘彻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来人,传旨褫夺皇后尊位,收回皇后玺绶,责令其长门宫幽居。”
很快,张汤携陛下的旨意来到皇后阿娇的寝宫。阿娇见张汤到来时便已明白,自己行巫蛊邪术的事情已败露。她的的脸上并没有恐惧,只有坦然,似乎早料到了会有这一天。
张汤开始宣读陛下的旨意:“皇后陈阿娇,入宫为后已有十年,受皇恩不可谓不重。因未能诞下子嗣,心怀怨恨,行巫蛊邪术,迫害他人。朕以为皇后陈阿娇,其德不足以为国母,也不足以为中宫之主,不足以承天命。今朕下诏,褫夺其皇后尊位,收回皇后玺绶,责令其长门宫幽居。其余用度,待遇照旧。”
张汤宣读完陛下旨意,对陈阿娇道:“陈翁主,请吧!”说着便带陈阿娇去长门宫。陈阿娇则是一脸平静接受这一切。这位曾经留下“金屋藏娇”美谈的皇后,入宫以来却不得刘彻宠爱。在以后的岁月里,也会请司马相如写下“长门怨”这样的辞赋佳作,呜呼哀哉!
田蚡的病已经到了药石难医,无力回天的地步。在弥留之际,田蚡请求见刘彻最后一面。
田蚡的府邸内,刘彻一脸复杂地站在田蚡的榻前。田蚡的脸色苍白,面容憔悴,形体枯槁,双目空洞无神,意识渐渐涣散。他努力强撑着身体,因为他还有最后的衷肠要对刘彻述说。
“陛下,臣……臣要将全部家产捐给国库。”田蚡的声音颤抖。
刘彻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悲痛:“田蚡,你这是何苦?”
田蚡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他的声音微弱如蚊声:“陛下,这是臣最后的心愿。”
刘彻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好,朕会满足你的心愿。”
田蚡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他的生命如同风中残烛,终于熄灭。
长安城外,各地诸侯王接到陛下诏令,正一路风尘仆仆赶往长安城。有不明缘由的百姓议论道:“往年各诸侯王入朝觐见陛下都是在冬十月,今年怎么提前了。现在距离十月还差半年呢!”
长安城,淮南王刘安的府邸内,刘安与刘陵相对而坐。
刘陵问刘安:“父王,陛下这次让各诸侯王提前半年朝觐,是为了整治谁吗?”
刘安摇了摇头答道:“不是为了整治谁,是陛下要对匈奴作战了。”
刘安见刘陵一副不解其意的模样,便解释道:“自高祖以来,朝廷每对外用兵,总要顾忌后方不稳,担心各诸侯王会乘虚而入。这次刘彻也不例外,他就要对匈奴作战了,所以把我们诸侯王都叫过来敲打敲打。刘彻是个不安分的主,他赶上了好时候啊!文景两代治世给他积攒了大量钱粮,听说钱库里窜钱的绳子都腐烂了,粮库里的粮食堆积如山!窦婴,田蚡,窦太后都死了,两大外戚家族无法再掣肘,王太后也无法压制他。刘彻现在是生杀予夺,唯我独尊呐。”
刘陵见刘安语气不善,连忙安慰道:“父王,您别生气了!陛下对匈奴作战能取胜吗?上次马邑之围动用了三十万汉军却劳而无功。”
刘安盯着刘陵片刻后,才缓缓说道:“匈奴人彪悍勇武,弓马娴熟,行动迅疾如风 。大汉开国七十年来,对匈奴作战一直败多胜少。汉匈边界绵延数千里,匈奴骑兵南下攻击何处,简直防不胜防。匈奴人只要撕开一道口子,杀戮劫掠一番后,便从容退走。茫茫草原上行踪难觅,我汉军又不敢深入敌境,所以一直拿匈奴没有办法。记得当年燕人卢生曾对秦始皇说:“亡秦者胡”,于是秦始皇北筑长城抵御匈奴。”
“诸位诸侯王,朕需要你们的支持,用来准备对匈奴的战争。匈奴屡屡袭扰大汉边境,杀戮劫掠大汉臣民,匈奴是我大汉的死敌。为了战胜北方强大的匈奴,我们大汉内部应当抛弃成见,团结一致对外,当前打击匈奴才是首要任务。”刘彻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
诸侯王们纷纷点头,他们的声音整齐而有力:“陛下,我们愿意支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