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最新的药方被用在病人身上,医帐的天仿佛一下子清朗了起来。
虽然还是不断有病人送来,也不断有死尸被抬出去,但大夫们、患者们都明显感觉到周围气氛渐渐松弛了下来。
刘长风三人研究出的方子是有效的,不少轻症的患者吃了两三日后就基本止住下泄,只需要再休息一段时日恢复元气,就能回归到正常生活。
如此一来很多轻症患者就不再需要大夫重复诊治,大大减轻了众人的工作量。
得了空闲的三人又商讨着将药方用量略微调整,分别针对老人、青年、儿童三类患者,更加贴合他们的身体情况。
如此一改更加方便,入营的病人们无论病情轻重,都先按着年龄喂一碗药,感觉症状缓解的就继续吃,不见效的再安排进一步诊治,以现在的医疗条件可以勉为其难的支撑下来了,一切都已走上正轨。
刘济喜也难得的闲了下来,提着包袱一路上与相熟的太医、大夫们打着招呼,一边寻找着父亲得踪迹。
他这阵子既要协助海县丞管理医帐,还要将父亲等人总结的经验誊写下来交于汤鼎与张县令借鉴,有时还要被当做医助挥来喝去,忙得不可开交。
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看着病人们一天天好转,他感觉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众人也很喜欢这个小小年纪就有能力能担当重任的少年,不但做事稳重、知医识文,而且不拘小节、待人温和,尤其是在知道了他秀才的身份后,更是称赞他年少有为,一看就知道前途不可限量。
王院判还专门向刘长风打听了儿子的婚配问题,气的章大掌柜几天没有好脸色。虽然早就知道刘济喜与章三娇都不会同意,但他还是忍不住如此。
刘济喜一路打听着找到人后,刘长风正诊治着一个重症的病人。
他是一个中年汉子,从昨日被妻子送来,下泄情况就一直没有缓解。刘长风来到时情况已经很严重了。
只见他不断变换着针法,试图尽最后的努力,但最终还是没能将之救回。
在儿女的哭嚎声中,刘长风缓缓退身弯腰致歉,落寞的转头离开。
虽然已经重复经历过无数次相同的场景,但刘济喜还是难以适应。他知道自己父亲也是,作为一个同理心很强的善人,最是见不得生离死别,可却偏偏成了个与生死常伴的大夫。
刘长风走出医帐,脚步显得有些沉重,每一次落脚都似乎在与心底的沉重相呼应。
刘济喜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父子俩之间本无需多言,那份默契早已在无数次并肩作战中深植。
但这次刘济喜没有忍住,在他眼中父亲应该是更坚强高大的人,心志坚定不会因此而消沉。
“爹,生死有命,您已经尽力!”
每日医帐抬出去的尸体不计其数,要是每次死人父亲都如此,用不了几天就会得书上说的抑郁症。
刘长风深深看了儿子一眼,张张嘴却又合上,不知该从哪里开口,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如此良久才缓缓说道。
“这个人年纪与我相仿,去世后留下发妻幼子,以后就更难熬了。”
所思所想与所说截然不同。
刘济喜以为父亲是由病人想到自身,看着父亲这些日子又多了几分的白发,心中不禁自责。
自己父亲也已经将近四十岁了,母亲离世的忧愁与多年的奔波让他看起来格外苍老。
刘济喜忍着不去想病人儿子的境遇若是落在自己身上该如何,强笑着打趣道:“爹您身强力壮,肯定不会如此,我还惦记着您再续弦给我找个生个小妹妹呢!”
刘长风听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本的愁绪微消,宠溺的给自己儿子脑袋一个爆栗。
“我续弦?你是不怕你娘找你麻烦,我可害怕!”
说着刘长风想到什么开心事情似得,嘴角胡须都美美的翘了起来。
刘济喜有些心虚的笑道:“当……当然不怕,我娘最疼我了。”
刘长风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儿子笑笑不语。
“对了!爹,我找你是有正事的!”
刘济喜突然想到自己前来原因,献宝似的将手上包袱打开,里面是一个精致的食盒,食盒中摆放着几块精美的点心。
现在这会这可是稀罕物,医帐这边为了满足如此多人饭食每天就是馒头、馒头、馒头,赶好了他们大夫才能有一顿包子吃,众人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这是哪来的?”刘长风抓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是豆沙馅,甜得很!
“这是…是琳儿姑娘送来的,他听张县令说您在医帐这边辛苦,连顿像样的饭都吃不上,特地做了糕点送来。”刘济喜话语中带着些许甜蜜。
看来两人这段时间处的还不错。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带她回家正式见父母啊?”刘长风一口将剩余点心吃下打趣道。
孩子都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很正常,只要保证他不做出出格的事就好,何况看起来更像是两厢情悦。
“啊?爹你别瞎说!我跟琳儿姑娘什么都没有!”刘济喜脸色羞红急忙解释。
“哼,这样最好。”刘长风轻哼一声,“咱家现在就是个平头百姓,你就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刘济喜听闻神色不自觉暗淡下来,他也知道以自己的条件是配不上县令家小姐的,可喜欢就是喜欢了,他自己也控制不住。
自从一起被倭寇绑架之后,她就被他记上了心间。
而且从那以后两人多次不期而遇,聊着清风明月、家国情怀时的合拍,更他相信张琳儿也有着同样的想法。
看着一脸沮丧的儿子,刘长风也不忍再继续打击。他们家虽然门楣差了些,但有真理号中诸多先进知识傍身,而且孩子还异常优秀,现在虽然不显,但若是看十年之后,一个县令家女儿能否配得上他儿子还要两说呢。
心中这么想,但脸上还是面不改色,孩子还小,不能总是沉溺在温柔乡中。
“不过也不是没有机会!”
“什么机会?”
刘长风卖了一个关子,刘济喜果然上钩,本来都有些心灰意冷的他立马精神起来。
刘长风暗自好笑,刘济喜如此失了分寸的模样可不多见。
“你要是明年能得中举人,咱家门楣虽然依旧比不上她家,但在县中也算一等一的人才了,到时爹就觍着脸替你去求亲,只希望张县令能买我这老脸几分薄面。”
刘长风虽然说的勉强,但他知道只要张权眼睛不瞎就一定不会拒绝这门绝好的亲事。十五岁的举人呢!打着灯笼都难找!
刘济喜却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知道自己是平民出身,张琳儿却是官家小姐,从自己多方面的了解来看,两人身份判若云泥。
想到张琳儿大方爽朗的模样,刘济喜心中暗暗发誓,明年一定要成功考上举人,不能辜负琳儿的一番情谊。
对!已经好几天没看书了,今天晚上就得开始!
刘长风看着自家儿子坚毅的模样,嘴角露出一抹奸计得逞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