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帐外,汤昱见众人散去后,拉住刘长风,两人就这么站在门边私语。
刘长风闻言,目光瞬间变得锐利,他看向汤昱,那双因连日劳累而略显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可置信与愤怒的火光。
“你说什么?倭寇?”刘长风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你确定是他们?这关乎到无数无辜百姓的性命,不可儿戏。”
他深知,若汤昱所言非虚,那么这场霍乱疫情的源头或许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复杂和险恶。
汤昱面色凝重,点了点头,将这几日自己秘密调查的情况一五一十地汇报给刘长风。
那日他领受父亲军令后,就按着刘长风建议沿着河流一路向上,终于在一个隐秘的支流处发现了异常。几只野兔、山鸡之类的家禽被人为固定在水边,与患霍乱的病人一样,下泻不停。
汤昱虽然震怒,但仍旧耐住性子守株待兔,终于等到一形迹可疑的倭寇来到水边。
他手中抓着几只山鸡,拿出一黑色圆瓶向动物口中灌入后,用其代替原本已经死去的动物,动物死尸则直接投入水中,继续发挥作用。
汤昱不再犹豫直接带人将其拿下。
那人也认命一般,反抗都不反抗,轻易被捕。
汤昱这才注意到他脸色青紫,面容消瘦,毫无疑问他知道自己也被霍乱感染,命不久矣。
汤昱陆续又找到几处疫情散播点,方式基本雷同,但有几个倭寇已经殒命,剩下的被他带回严加看管。
刘长风拳头紧握,指节泛白,他竟一语成谶,这场灾难真的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水源被污染,本就不是可以轻易应付的事情,现在他们还把病原体投入了水中持续污染,这场疫病对付起来更是难了,需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刘长风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愤怒,对汤昱说道:“污染源头必须一个不留全部拔干净,否则再怎么预防都没有用。”
“嘱咐你爹和张县令,告知全县所有人,水必须烧开后再喝!”
“他们投入水中的动物死尸要尽量打捞出来焚化,水源干净不了,病人永远不会消失。”
看着汤昱一脸为难,刘长风也知道最后一点有些强人所难。上海县水域粗综复杂,而且他们不知道有多少动物死尸被投入水中,寻找、打捞,都要消耗无数人力物力,还不一定能达到什么效果。
多日的疲惫让他头脑也有些昏沉,他摇摇头,头脑略微清醒,重新道:“打捞的事先放放,这事太费时间,得不偿失,先将前两条告知他们,加紧行动。”
汤昱也是长舒口气,点头称是。打捞之事确实工程量有些大,他们根本派不出人手了。
刘长风随即问出了最为紧要的问题,“他们手中是否有解药?”
汤昱一脸愤恨,摇头道:“审过了,他们也是后来才知道,手中说是解药的药丸根本没有效果。”
倭寇们出发前也有顾虑,但池上给他们每人发了几粒药丸,说是疫病的解药,叫他们安心,可他们染病后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解药,分明就是几粒普通药丸,吃后根本没有效果,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看倭寇如此行径,手中也不一定有解药。
刘长风叹息一声,不再纠结,继续嘱咐汤昱。
“此事重大,倭寇们胆敢散播疫病,所图定然不小,告诉你爹与张县令他们警戒起来,现在上海县经不起波折了!”
他知道现在全县全府之力都用在抗击霍乱上,若是倭寇再来侵扰,他们根本无暇兼顾。
汤昱回道:“已经告知他们,我爹怀疑他们是弹尽粮绝,不得已想要鱼死网破了,已经在几个主要海口加派人手。”
汤昱佩服的看着刘长风,多亏姑父第一时间前往军营,将疫情遏制住,现在他们才能调派出这么多人手,否则就城中维护治安一件事就够他们喝一壶得了。
刘长风这才点点头,有预防就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不是说着玩玩的,大明百姓对于倭寇而言就是异类,他们根本不将大明的人命当命,做起事来肆无忌惮,现在还弄不清他们目的,必须要严防死守。
刘长风眼中闪过冷色。
“他们要是敢来,一定要叫他们有来无回!”
汤昱也是面露寒光点头应是,随即转身欲去,却又被刘长风叫住。
“那几个染上霍乱的的倭寇给我送过来,他们应该是直接从病原上感染的,对研究药方大有用处。”
他也是刚刚想到,这几个倭寇是疫病散播者,不就是最好的“零号病人”嘛!
“没问题,我稍后就把他们带来。”汤昱闻言,毫不犹豫,此时能医治霍乱的药方是重中之重,一切事项都要为此让路,更何况是几个已经没什么价值的倭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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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夜幕的降临,鬼门岛上弥漫着一种不祥的气息。原本就因粮食短缺和明军围困而人心惶惶的倭寇们,此刻更是被突如其来的疫病笼罩骂成一团。
那些曾偷偷外出散播疫病的倭寇,有几人患病绝望下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岛上,如同带回了死神的礼物。
池上面色苍白,坐在昏暗的烛光下,无力强撑着身体。
本想用来击溃明军争取逃生之路的疫兵,竟然返回到了自己家门口,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从天皇幕僚处的得到此药,据说是一个在一个远方奴隶身上提取的,本想在关键时刻保命用,却不想最终害人害己。
他们不通医药,不懂防疫,霍乱如同野火燎原,迅速在岛上蔓延开来。他的计划尚未实施,自己和手下却先一步倒在了病魔之下,这无疑是莫大的讽刺。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一名同样病重的倭寇捂住肚子艰难地问道。
池上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慌乱。他知道,此刻的慌乱只会加速他们的灭亡。
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在这孤岛之上,无医无药,根本没有治疗霍乱的方法,再待下去等待他们的只能是全军覆没。
他此时再也顾不上安平亲王死活,他只想让自己活。
然而,就在他准备下令时,一名平日里与他关系紧张的倭寇突然站了出来,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池上,这都怪你!是你一意孤行非要传播这个病,害得我们我被感染了!你要为此负责!”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屋内瞬间陷入了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名倭寇身上。
池上的脸色变得铁青,他没想到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会有人站出来反对他。
“那你想要我怎么负责!”池上冷冷地问,声音中充满了威严与不容置疑。
“我的意思很简单”那名倭寇毫不畏惧地与池上对视,“我们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投降明军。没准他们还能给我们一条活路。”
这名倭寇想的很清楚,呆在这是等死,出海漫无目的的漂流也是死,还不如投降大明,至少他们有大夫有药品,活下来的希望更大一些。
此言一出,屋内顿时炸开了锅。有的倭寇表示赞同,认为投降是唯一的出路;而有的则坚决反对,认为投降等同于背叛,会遭到天皇的惩罚。
池上感到一阵眩晕,他没想到自己的部下会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分裂成两派。他努力稳住身形,目光如剑,扫视着每一个人。他知道,此刻的每一个决定都将决定他们的命运。
“够了!”池上怒吼一声,打断了所有人的争论,“投降?那是懦夫的行为!我们是扶桑的武士,宁可战死沙场,也绝不向敌人低头!”
他的声音在屋内回荡,激起了不少倭寇的共鸣。然而,就在这时,那名提出投降的倭寇突然拔出刀来,直扑池上。
“为了活命,我不得不这么做!”为他疯狂地叫喊着,眼中充满了对生存的渴望。
池上反应迅速,但他毕竟身染重病,体力大不如前,被那名倭寇一刀刺中胸膛。
“将军!”周围的倭寇惊呼出声,纷纷上前想要阻止,但一切都为时已晚,池上倒在血泊中,气息渐弱。
“现在,我是新的首领。”那名倭寇挥舞着染血的刀,宣布了自己的地位,“我们出海,但不是为了逃跑,而是向明军投降,换取活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