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府,上海县。
时间飞快,转眼间已经到了八月。
百姓们已经渐渐淡忘了倭寇的事,上海县的一切重新回到正常轨迹。
唯一的不同,就是松江府卫指挥使汤鼎带人在上海县东侧以练兵名义驻军,调派数艘大船,时常出海演练。
县里高层都知道,他们这是在为剿灭鬼门岛的倭寇做准备。
济风堂也回到正轨,每日开门接诊。
自从济风堂刘大夫回来坐诊的消息传开后,济风堂每日门庭若市,各种疑难杂症都找上门来,其中不孕不育的病人尤其多。
这多亏了码头渔民李老汉这两年的大力宣传。
他家儿媳身体健朗却总怀不上孩子,各种求子无果后,找到济风堂来,经刘长风诊治后才发现问题居然出在他儿子身上。
羞愧难当的李大郎每日遮掩着行迹来济风堂诊治,终于赶在刘长风出海前成功让媳妇怀上了孩子。
求孙多年不得的李老汉喜极欲狂,逢人就吹嘘济风堂刘大夫医术精湛。
经过两年的发酵,有需求的人家一股脑的涌了过来。
幸好刘长风早有一日十号,先到先得的规矩,否则济风堂都要被他们踏破了门槛。
此时一对小夫妻正羞赧的坐在诊室中,刘长风诊脉后确定是女子的原因。她气血两虚,受孕后总是保不住,这才求上门来。
这时章三娇女大夫的优势就显现出来,可以代替刘长风做一些不方便的检查与诊治,这也是一些小夫妻愿意来的原因。
现如今大夫基本都是男子,就算大明风气较为宽松,但封建礼教影响下,一些隐私的病女子也多是强熬过去,实在到了要命的时候才可能点出门求医,还要接受人们的指指点点,世俗对女子限制太大!
此时刘长风隔着屏风指导,章三娇在屏风内下针,师徒两默契十足,不一会女子就完成治疗与章三娇一同走出来,脸色已然红润了不少。
刘长风点点头,看样子效果不错,把脉确认后,交代小夫妻每隔两日来找章三娇扎针,坚持吃药等注意事项后,将两人送出门外。
在自己脉案本上分类记录好病人信息、脉案、医治方法后,将之交给章三娇学习。
这是章三娇最喜欢的环节,自己师父记得详细,每次她都能按照本子里的记录查漏补缺,感觉自己医术又精进了几分。
十个病人已经看完,工作告一段落。汤鼎今天军中演练也不会来找自己钓鱼喝酒。刘长风一下子闲了下来。
于是与章大掌柜吃完午饭后,就窝在自己屋中从终端里找出一部未来影片观看,放松的同时深入了解下真理号世界。
影片各种高楼大厦,先进造物每次看到都会让刘长风惊叹不已,里面热情奔放的男女也总让他面红耳赤,身心都被吸引其中。
午休时间转瞬而过,刘长风拿出一本医书研习,可今日心却总也静不下来,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刘长风非常相信自己的感觉,心中仔细思量。
收集生物的事情最重要但急不来,他计划等刘济喜科举出结果后往西南深山老林走一圈,那边物种丰富,收获应该不会小。
刘济喜今天应该去书院找先生答疑解惑了,他一向如此,攒够了问题再去书院一次解答,美名曰节约时间。院长原来对此颇有意见,但自从亲自考校过后,就再也不提,只叫他好好温习,准备明年秋的乡试,为书院争光。
济风堂众人无事…汤家父子无事…
刘长风不禁皱起眉头,这感觉越来越强烈,到底是什么事情?
从真理号中得到的红薯,父子俩早已经按照说明种到自己家屋后,那里靠近折江水土丰茂,且鲜有人烟,只需时常看顾即可。
村中刘济喜今年种的水稻已经将近成熟,这月底就可以收割了,刘济喜已经初步定下了来年的杂交计划,只等实施。
想到大石村,一张呆板的脸庞浮现在刘长风脑海中。
刘长风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头疼懊恼。怎么把这个木头脸给忘了,回来快一个月了竟然没回村与他招呼一声,这次肯定要被埋怨死了。
刘长风正筹算着什么时候有空闲回趟村里时,他脑海中的木头脸已经来到了济风堂门口。
木头脸浓眉大眼,三十多岁的年纪,身着粗布麻衣,边角处沾着不少碎木铁屑,手臂粗壮,手掌宽大有力,看着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无聊打着哈欠的章少阳一眼就看到了来人,先是一愣,然后慌忙上前招呼,“宋叔!您怎么来了?哪里不舒服吗?”
板着一张脸的汉子目光看向热情的章少阳,他的话跟他的表情一样简单,“找你风叔。”
还是那么惜字如金,章少阳腹诽。熟知眼前人的说话方式的他,也不在意,引着汉子就上前。
章少阳刚刚抬起手要敲门,门啪的一声迅速打开。
只见刘长风脸上堆满笑容与亲近道:“长庚来了!真是好久不见了!快进来。”刘长风热情的拉住宋长庚小臂,请进屋来,同时吩咐章少阳,“少阳啊,快去给你宋叔泡壶好茶!”
宋长庚仍旧面无表情,顺着意思坐到了桌边,一言不发的盯着刘长风。
刘长风最头疼的就是宋长庚此时的模样,心中有事却不直接言语,只等着你先开口说到他心里为止。
知道自己做事欠妥的刘长风赶忙讨饶,解释道:“我本来一回来就要去找你们的,但后来不是闹倭寇嘛,小喜让他们给抓了,我去救他受了点伤!”
刘长风一边说着,一边捂着胸口卖惨似得咳嗽两声,“身子骨不如以前了,到现在都还没好利索呢!”
宋长庚脸上线条这才舒展了些,这与他了解到的情况差不多,就是从村里来往的小贩那里知道济风堂刘大夫杀倭受伤的消息,他才急匆匆的赶来看望。
“下次有事回村叫人!”宋长庚心中有万般关心也都输在这张嘴上,感觉自己意思没有表达到位,又补了一句,“年纪不小了,也得注意身体。”
能从木讷的宋长庚口中听到保证身体这样的贴心话,刘长风心中熨帖非常,开怀笑着道:“放心,你哥哥我惜命得很!”
宋长庚停顿片刻,打量着刘长风满是风霜的面孔,明明只比自己大了五岁,看起来却像差了辈分似的,心中感慨下再次开口,“什么时候回去看看?兄弟们都很想你!”
随着宋长庚的话语落下,往昔的艰辛记忆在刘长风的心头悄然蔓延。
兄弟们!让刘长风心中愧疚不已,自从唐宁去世后自己就各处奔波收集生物,与村里老兄弟见面的次数确实少了不少。
他们当时都是北伐军中同袍,一同浴血多年,都是生死之交,后来因伤退役,再加上无家可归等各种原因一起被安置到大石村。
那时大石村的荒芜一片,四周除了乱石嶙峋便是杂草丛生,朝廷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些钱,给他们建了几间草屋栖身之后,就再也没操心过。
他们一群人不说缺胳膊少腿,身上也都有其他大大小小的伤病,在没有外力帮助的情况下一切从零开始,仅靠从军多年攒下来的那点军饷根本不够用。
亏得刘长风有门好手艺,回济风堂坐诊后,时时接济大家,这才一起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光。
一群当兵的大老粗,也重拾早已荒废多年的耕地手艺,默默地在大石村生存了下来。
要是一切如常,他们就会跟其他安置村中士卒一样艰难的耕地、攒钱,再花尽积蓄讨个寡妇当媳妇,毕竟没有哪个好人家姑娘愿意嫁给他们这群半残士卒。
刘长风不忍自己同袍艰苦谋生,精心为他们治病疗伤的同时从真理号中兑换了不少适用的冶炼、木工资料教授给大家,再通过济风堂章老掌柜的人脉找到销售渠道。
未来先进理念加持下,慢慢的大石村的锄头、刀铲等各类铁器与木质桌椅、铸铁犁具等各类木器就以其或耐用、或精美的优势打开一片市场。
村中众人日子从这过的好了起来,手里有了积蓄,没两年就纷纷盖起小房,娶上媳妇,暖和日子过了起来。
后来又因为松江府适合棉花种植,刘长风与早已出师手艺最好的宋长庚等人一起琢磨着改造了纺织用的提花机与络子机,给村中女眷找了活计。
这种提花机织造时仅需两人配合,节省人力的同时,织造的棉布以价格低廉、结实耐用的优点取代了传统的丝、麻,在百姓之中很受欢迎。
这样大石村日渐兴隆,人气也越来越旺,众人合计就在村中建起了一座工坊,每家出人出工,按劳分配,在上海县周边打下不小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