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风已经不记得自己在哪本书里看到过这么一段对话。
秦王问政于管氏：“若杀一无错好人以利天下，杀是不杀？”
管式答：“不杀！”
秦王：“杀了他可以挽救万万人性命，也不可吗？他无辜，万万人也无辜，舍一人而救天下，衡道众生应有轻重！”
管氏不语，良久，答：“若这一人是秦王您呢？”
秦王默。
这是一个困境，更是问心之语，不同人会有不同的道德观念和原则。
他们可能会根据自己的信仰、价值观或人生经历来做出决策。
只要无愧于本心，无论做出何种答案，都是走在正确的道路上，管他洪水滔天！
其实刘长风猜想当时管氏心中想的恐怕是：我害怕那个人是自己！
刘长风也害怕，害怕那个人是自己，也害怕那是与自己亲近之人。
所以他不会把希望寄托在高高在上的官老爷身上。
他们早已被名利场的污浊沾满了全身，恋占的只是金钱权势，他人的死活又与自己有什么相关，可能连个数字都算不上。
刘长风是这么想，自然会有其他人会有同样的看法。
一大早，昨日在周记饭馆愿意捐出全部家财就自己妻子儿女的年轻商人，就拿着一背着一把刀敲响了刘长风大门。
他在济风堂门口守了很久，都不见刘长风到来，就一路打听找到了这里。
昨天商讨完后，刘长风就以修养为由回了家，并告知济风堂众人这几天都不会来，只等待张县令消息。
答应去营救人质的事自然也没有透漏。
他们都是大夫，济世救人在行，杀人护卫却是差得太远。
刘长风很肯定要是章家父子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缠着跟他一起去，到时万一伤了性命，该如何与他们家小交代？
有些事情只能自己来做！
大门前，年轻商人有些慌张的向刘长风行了一礼，随后道：“刘…刘大夫，我叫万林，城北绫罗阁的东家，昨日咱们在周记见过。”
刘长风轻轻颔首。
绫罗阁松江地界有名的布庄，产出的绫罗绸缎华贵精美，很受达官贵人喜欢。
只是想不到东家竟然是这么一个年轻的小伙子。
万林见刘长风并未立即回应，心中焦急更甚，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再次开口：“实不相瞒，我我此次来，是想……想与您一同前往海村，救出我的家人。”
“我虽是只是商人，不懂武艺，但我不想只在家里空等着，我信不过那群官兵。”
说着，万林不自觉地握紧了背后的刀柄，那是一把他平日里用于防身的普通刀具，此刻却仿佛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他知道自己武艺不精，但那份保护家人的决心让他无法退缩。
“哦？信不过官府，那你就信得过我？我此前应该从没见过万东家才是！”
刘长风上下打量万林，中等个子，长得还算端正，只是皮肤有些黑，应该是常年在外奔波所致。
他感觉自己应该还没老到忘人的地步。
“刘大夫不认识我是应当的，当年见您时我还是个十几岁的孩童，但说到我父亲您一定记得，他叫万向，原来在西街路口卖烧饼。”
说到万向，刘长风就有了印象，那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
那会他在离济风堂不远的地方卖烧饼，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刘长风确是那里的常客，没别的原因就是方便。
那会他声名鹊起，很多外乡人都来找他寻医问药，忙不过来时，经常拿老万家的烧饼填肚子。
后来嫌他太过难吃，还结合从真理号中看到的各种美食给他提了意见。
再后来，不知不觉间就再也没见到过他了。
此时再看万林，眼前的这张脸慢慢的与记忆中的人重合。
“你是老万头的儿子，那个在面团上抹鼻涕的小子！”刘长风指着万林恍然大悟。
“额…”没想到刘长风最先记起来的是这件事，万林略微有点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承认道：“是…是我，刘叔！”
当年迫使刘长风指点万向的最直接原因，就是无意间看到了给他打下手的儿子，竟然一边揉面一边擤鼻涕。
看着那黏在手上的鼻涕一点一点的活进面里，刘长风当时就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翻滚，揪着老万争执一顿。
刘长风也带点名人效应，从那以后老万家生意一落千丈。
看着门可罗雀的老万家，他又开始有些不落忍，就查阅资料教了老万一种将肉沫、花椒水、香粉等按比例揉进面中做饼的方法。
成本没有上升多少，但味道远胜从前。一经推出，果然备受欢迎。
知道了是熟人家的孩子，刘长风就将他引进了门来。
简单闲聊后才知道，他爹前些年得了急病，来不及救治就去世了，后来他拿着他爹卖饼攒下的些许积蓄就开始跑商，到现在也算小有成就，娶了一房媳妇，生了一对可爱儿女。
可惜倭寇祸乱，将他们全都掳走做了人质。
“刘叔，我妻子孩子就是我的命，带我去吧！我一定不会拖累你的。”万林激动的恳求道。
刘长风闻言，脸色凝重起来。
他深知倭寇之祸，也理解万林此刻的心情，但理智告诉他，冲动行事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万林，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毕竟济喜也被抓走了，但此事非同小可，倭寇狡猾且凶残，你不通武艺，去了只是白白送死。”
万林闻言，心中一紧，但他不想放弃，反而更加坚定地说道：
“刘叔，我知道自己武艺不济，但我也有刀，就算拼了这条命不要，我都不会放弃。请您让我跟随您，哪怕只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让我能为家人的安全尽一份力。”
说着，万林单膝跪地，双手捧着刀，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这一举动，让刘长风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深知，面对亲情的考验，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但战场上最害怕的也是鲁莽
沉默片刻后，刘长风缓缓伸出手，轻轻按在万林的肩膀上，将他扶起。
刘长风望着万林那双充满决绝与祈求的眼眸，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对于万林而言，家人的安危重于泰山，这份深情厚意，任何言语的劝慰都显得那么苍白。
然而，作为经历过无数次生死考验的老兵，他更明白，冲动与鲁莽在残酷的战场上无异于自投罗网，非但不能救出亲人，反而可能将自己也搭进去，成为敌人刀下的又一亡魂。
“万林，你听着！我理解你对家人的关心。但记住，真正的勇敢不是无畏的牺牲！”
说罢，刘长风长叹口气，继续道
“叔答应你，会尽我所能去救你的家人，但你现在就回家去等消息。”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温柔而坚定地落在万林身上，继续说道：“让你回家去，不是逃避，而是等待。等待我们的好消息。你不是相信叔嘛，不妨就相信的更多一点！”
万林闻言，眼中的光芒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不甘，有失落。
他缓缓站起身，双手紧握刀柄，似乎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但最终，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刘长风点了点头，声音沙哑而坚定：“刘叔，我明白了。我会等，等你们的好消息。但请务必小心，一定要平安回来。”
说完，万林转身离去，背影显得既落寞又坚毅。
刘长风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
望向书房中，画上佳人巧笑嫣然。
“我又逞强了是吧？为了你，下次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