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止冷冷一笑，一把抓住夜琦安手腕，凝眸逼近，薄唇淡吐没有一丝感情。
“你知道去古天庭的方法对不对？”
他的目光凌厉若雪中月下的剑芒，锋利刺骨似要看穿一切。
夜琦安被他盯得背脊发凉，鸦睫轻颤，复而挑眉朗声回答：“知道个屁，我若知道就跟苍颜轮流下来了。”
“呵呵。”
惟止垂首低声冷笑，凌乱的发丝将他衬得疯癫颓然。
他修长惨白的手指落在女子玉颈上，细细描摹着她藏在粉嫩肌肤下的清浅脉络，似在端详一件精致的玩物。
夜琦安下意识后退，又被他掐住脖子用力带到了身前。
粗粝的指腹用力地摩挲着她下巴，猩红的眼眸中尽是睥睨狠戾之色。
“你最会演戏，孤如何信你？”阴沉幽冷的声音让人如坠寒渊。
被发现了……
夜琦安红唇翕合，一息哑然。
她面色平静地看着男子，内心早已杂乱无章。
“告诉孤去古天庭的方法。”
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夜琦安扣住他掐自己脖子的手腕，启唇泠泠。
“我不知道。”
“孤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加重了手上力度，狠戾的眼眸中有杀机浮现。
真他妈有病啊？
一瞬的窒息感让夜琦安在心里暗骂。
她早已运灵在手，做好了脱身的准备。
“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只要我咬死不说，你就拿我没办法。
说完还不忘斜睨男子一眼。
本以为他会下杀手，哪知他却微微松手，四指落在了女子脸颊上轻轻抚摸着，俯身贴近女子耳畔，笑意深深。
“孤，知道了。”
短短四个字，笑中藏刃，不禁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他知道了？
“哈哈哈——”
夜琦安瞳孔骤缩，还未来得及思索，紫色蟒袍翻飞，取下百骨翠盖灯，携了嚣狂魔息，仰天大笑出门去。
她急忙追了上去，展臂拦在他身前。
“你去哪儿？”
“自然是去见苍颜啊，我的好妹妹。”他面上扬着癫狂的笑意，猩红的眼眶中还有难掩的兴奋。
夜琦安黛眉紧锁，印象里的魔尊睥睨众生，目空一切，就算她复了神位，初见惟止时都还有几分敬畏。
看着癫狂的他痴痴爱抚手中的灯，心中生出一抹悲悯。
她檀口缓缓，靠近他要去取灯：“你去不了的，把灯给我。”
“孤能去。”惟止拂袖将夜琦安的手打开，半疯半痴地咧嘴大笑，
“只要生灵涂炭时，孤救苍生而死，孤就能魂归上古天庭了，哈，哈哈——”
他真知道？
夜琦安眼中闪过一瞬的疑惑，瞥了一眼那盏紫金莲越发浓郁的灯，快步上前抱住他持灯的手臂。
“现在天地清平，众生安乐，不需要你救，快把灯给我。”
惟止身形虽癫狂踉跄，但力气极大，夜琦安几乎被他单手吊起，去扒拉那盏灯。
“孤可以让它血流漂橹。”紫袍男子将手臂上的女子拎起，眸中笑意明灭，“孤先灭世，再救世，这样…这样就能见到苍颜了……”
听说他要灭世，夜琦安气愤不已，厉声警告着：“你若为祸苍生，是不配去上古天庭的！”
“呵呵呵，去不了么？”惟止笑意明灭的眼眸转瞬凝霜，“那孤便要天地倾覆逼他回来！”
最后四字似乎带着滔天魔怒，竟引得周遭魔息共鸣，殿宇颤颤，洪钟般的回音不绝。
夜琦安也被着赫赫魔威吓得一愣，咽了咽口水，转瞬回神，挣脱他的桎梏破口怒骂：“你有病吧！”
“为了一己之私就要毁天灭地，你那么在乎苍颜为什么不好好替他看顾，他救下的苍生守护的天地？”
“孤不是庭相宜，他可以耗尽毕生修为来复活你，可孤……孤就算踏遍九天十地元神散尽，都找不到他半点影子。”
紫袍的身影此刻显得单薄又孤寂，再次透出一种颓然无力感。
“你知道吗？孤每次去莲池看你，都幻想着苍颜会不会也留下了一缕元神，飘忽在天地间无所依存。
孤便去狱渊血海的阵中用追本溯源之法寻找他的踪迹，可除了阵法之外，他什么都没留下……
什么都没留下……”
夜琦安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身子想上前安抚，惟止却暴怒无常，如洪水猛兽般将她逼退。
“凭什么回来的是你不是他？凭什么！”
女子一个不慎被暴怒的魔息掀倒在地，“是苍颜他……”
她支起身子想要告知惟止实情，转头却见紫袍身影已然现于云端，还有滔滔魔气萦绕。
夜琦安眸光一凝，化身长虹追了上去。
“让开。”
男子的薄唇未启声先出，却是裹挟着无尽上古威仪。
剑眉凤目中尽是凌厉杀意，一双眼角下有紫金莲纹浮现，眼眶中泄出的汹涌魔氛在莲台上如烈火燃烧，庄严神圣又玄秘诡异。
紫袍吹鼓披发佯狂，透出王者睥睨，藐视众生的威严。
然而他身前女子额点朱砂，眉似远山，眼蕴星辰，白衣无暇，丹唇淡吐，清音决然。
“不让。”
不由分说，惟止已御双弩在手，借弩侧寒刃向夜琦安削去，夜琦安抬手展扇抵挡。
惟止屈膝扫她下盘，左手顺势斩向夜琦安腰间，她双足连点，单手从惟止手臂借力，绕至惟止身后。
正当她想反手持扇擒向惟止脖颈时，惟止转弩，向上打一箭。
折扇猛然一震，虎口吃痛，夜琦安迅速钳住他一条手臂，然而另一边又是一箭，扇子直接被挑飞。
顾不得折扇，擒住他的那只手已然聚起了月华之力，月华寒凉，已经冻住了惟止小臂。
惟止轻轻一抖，月华寒霜如镜碎裂，夜琦安分毫不让，步踏虚空，与惟止拉开一点距离，引血月再凝链剑卷向他。
男子转弩如飞，迅速缠上链剑，极致拉扯下，汹涌的魔气顺着链剑袭向夜琦安。
她指尖送出一道灵辉，将魔气驱散，然而下一瞬，血月凝聚的链剑却凭空消失。
“啊？”
夜琦安颦眉错愕，分光错影间，魔向她命门袭来，雄浑掌劲似要将她震碎。
她已起势抬手阻挡，惟止却俶然转腕，一掌落在了她左肩。
肩上传来的剧痛，让她重心不稳向下跌落，待她临空稳住身形时，惟止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云外。
“不得让她离开。”
威严睥睨的声音自天外而来，夜琦安追去，血月之前骤绽幽绿之光，磅礴魔气如飞瀑直下，将夜琦安冲落在地。
夜琦安起身，正要聚气运灵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这是魔尊特意为殿下准备的，殿下别白费力气了。”
她抬眸即见手持法杖的黑袍老者自幽幽绿光中走来。
周围的魔气已经没有惟止在时肆虐嚣狂，但更为沉稳有序，在血月之下，老者身后，一点点凝聚成千万条幽绿的锁链，纵横交错大有封天锁地之势。
魔界晦暗，无日无星，唯有血月幽明。
如今月灵被阻拦在外，夜琦安无法凝月为器，只得凭借手中折扇杀出一条血路来。
一袭红白斑驳的身影，终于冲出了魔军的重重围困，若惊龙出海腾跃而起。
夜琦安手腕一抖，利刃出窍，折扇成了一柄锋利的短剑，剑锋所指之处乃是祭司咽喉。
“撤阵！”
白衣染血，青丝飞扬，黛眉凝霜，明眸泛红，此刻的她全无温婉悲悯之态，多的是妖冶凌厉之气。
“此阵乃尊上亲手所布，没有尊上的法令，殿下就算将魔界千万大军屠尽都无济于事。”
随着祭司沉缓有力的话音落下，夜琦安看见下方又有源源不断的魔军集结。
幽绿的锁链也如雨后嫩叶般疯长，竟生出诸多密密麻麻的蠕动魔虫，破茧成蝶，嗡嗡振翅，纷纷吐出粘腻的魔丝袭向夜琦安。
“好好好，来真的是吧。”
她拧眉成川，嫌恶至极，素手一抛，折扇飞旋而出，同时罗袖挥出闿阳元炁，随折扇一道斩断魔丝，降下赤焰烈火焚烧近身魔虫。
纵她神威惶惶，却不占天时地利人和，魔军纷至沓来如浪无绝，不仅从四面八方向她扑杀，还甘愿献身养蛊。
眼见蠕动的魔虫不仅数量越来越多，躯体还愈加肥大，绵绵无尽，夜琦安只觉头皮发麻。
闭目不观，手并剑指，丹唇怒呵：“永夜！”
乌云密布的苍冥之上，有铮铮剑鸣，携煌煌神威无匹威仪，跨越千古而来，引天地共颤，万灵为之开道。
碧锁颤颤，魔军奄奄。
老者回眸，只见一点白芒穿透血月，刺破锁阵。
只此一瞬，恍若万载。
锁阵骤然坍塌，神威罡风之下，周遭百万魔军顷刻消弥。
祭司法杖的幽碧之眼已然黯淡，斗篷掀落的那一刻，老者布满鳞片的身躯，也开始逐渐消散。
“回神。”
夜琦安抬手召回永夜，血色罗袖挥出时，已将老者化为齑粉的身躯扬了回去。
鳞片泛出幽碧之光，他的躯体在缓缓修复。
女子负剑抬眸，睥睨淡然，纵光而去。
人间，中州。
乃是魔气遮天蔽日，血雨腥风浇不灭焚山炙地的业火，反因风势蔓延无边。
“趁还有一口气在，能逃快逃吧……”
“等魔界大军到了，想走就来不及了……”
“娘，我害怕…”
“囡囡别怕，尊者会赶跑坏人的…”
“还有什么尊者，独秀尊者已死，子极尊者被废，只有玉尘尊者为我们拖延时间了，赶紧走吧…… ”
夜琦安顺着惟止魔息寻至中州便是这等场景，地上尸横遍野，哀嚎声弱似犬嘤。
空中漫天灵光急如星陨，万众修士逃若奔雷。
她一袭血衣，身萦华光恍若朱雀神鸟裂空而行，直奔魔气最为浓郁之处，元一盟上空。
所过之处降下莹莹神泽，平息业火之威，引渡生灵亡魂。
白玉尘正和惟止战得难舍难分。
一者运浩然之气，御八方自然，肃然明澈；
一者合神魔之威，掌万灵死生，诡谲昳丽。
无穷无尽的罡风悍劲震彻寰宇山河，乃是苍冥荡荡欲坠，坤灵晃晃将碎。
夜琦安不敢冒然加入战局，搅动天地灵气乱序。
正当她一边持剑降下神泽安抚四方生灵，一边寻找入战时机时。
突然一声爆鸣，万丈垒土拔地而起，一棵庞然巨木破土而出。
翠盖摇曳，一点白巢，有飓风生出，依稀可见紫金流息，似鲸吸牛饮要将山河吞没。
“玉尘小心！”
眼见那抹白影就要被卷入其中，夜琦安步踏星雾，光影明灭间已至白玉尘身旁。
她掌中凝出莹莹星辉，在转腕间已用剑柄轻击白玉尘后肩助他稳住身形。
女子清丽朗然的声音，让白玉尘被仇恨悲恸扰乱的心境复了清明。
“…你……”
来不及叙旧，惟止弩箭破空而来，一化三，三化万，凝眸处乃是箭雨如幕，铺天盖地射向他二人。
白玉尘法指点空，一只金玉镯在他们身前浮现，泛着月白清辉，带着银铃清响，层层叠叠不断向上扩大攀延，将箭雨吞噬。
他身后的夜琦安则与杂糅的灯盏飓风抗衡着。
惟止攻势不绝，二人配合默契，无懈可击。
看着突然闯入的血衣女子，惟止又哭又笑，紫袍鼓动，他癫狂的笑意引得周遭魔息汹涌地袭向白玉尘他们。
“晚晚，孤本想留你与庭相宜长相厮守，可你为何偏偏要来送死？”
将矜骄傲然刻在骨子里的夜琦安哪里听得这话：“放屁！只要我不想死，谁敢不让我活？”
立马转身起势要与惟止大战三百回合，却被白玉尘摁下。
她不解抬眸，对上了那双眼尾猩红，眸泛泪花的眼，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他杀了秀秀，让我来。”
夜琦安眸光一颤，心中为之大震。
来时便听说殷独秀被杀，只当是传言有误，而今听白玉尘亲口所言，悲从中来。
不只是为殷独秀，还有很多人……
她淡淡颔首，退至白玉尘身后，转身对向那擎天一灯。
身后传来白玉尘和惟止激烈的打斗声，有火星四溅从她身边划过。
她一动不动淡淡避开，那双明眸在触及紫金莲那一刻闪过一丝悲悯，却没有停留，而是转瞬覆上凌厉之光，注视着风眼。
黑耀长剑悬于身侧，一袭血衣临风而立，浮动青丝下露出女子圣洁又妖冶的面容。
“永夜，破！”
她丹唇轻启，永夜应声而出，带着瑰丽浩瀚的威仪，一剑刺入白骨巢穴方向。
刹那间，飓风止息，垒土坍塌，巨木寸寸脱落，白骨成灰。
永夜瑰丽的虹芒包裹着只剩骨架的灯盏回到夜琦安身边。
失了翠盖灯罩，玄秘符文补上了罩壁的缺失，还带动紫金莲流转，圣洁浓郁的气息很快凝成一盏新的紫纱灯，连先前的两颗白玉珠都染了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