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府,雅院。
夜琦安已经换了八桶水了,浑身搓得红彤彤的渗出血珠子都觉得还不够。
一想到自己在那个鬼地方染了一身污秽之物,她就觉得身心不适头皮发麻,抓起一把浴花就对着自己猛搓。
“姑娘再搓就要流血了。”
一旁伺候夜琦安的云鬓忍不住开口道,她本是苏府的丫鬟,在苏府时被施翩翩指给夜琦安贴身伺候,大将军府没有女子,庭相宜特意向施翩翩要了几个丫鬟过来照顾夜琦安。
“换水。”
夜琦安颦眉看了一眼身上针眼大小渗血的地方,若在平时肯定得跟爹爹撒娇疗伤了,可她现在恨不得剥下两层皮肉来扔掉。
等在门外的庭相宜看着侍女们进进出出,不由皱眉。
“如何了?”
他拦下一个侍女询问。
“姑娘又叫换水。”侍女回答。
……
庭相宜挥手让侍女退下,踱至院中坐下,目光凝视着那扇小轩窗。
今日他照旧敛去一息煞气,往魔界看望夜琦安,却发现紫金宫内空无一人,好在他在她身上又种下了相思引,这才让他及时赶到。
可能算不上及时,当看见夜琦安满身泥污地躲在角落满是希冀地看向自己时,似受了极大的屈辱,微红的眼眶与鼻尖无不诉说着委屈,让自己自责心疼不已。
若是其他魔物还好,杀了,施个涤尘诀便好,偏偏是蠕动爬虫一类。
身上的污垢可以去除,心理的阴影却无法抹去。
他还记得在微澜境时与夜琦安在林中比剑,本来剑气正盛的夜琦安就要一击制胜,却被垂丝而下的软虫吓得撒腿就跑,也不顾衣裙是否溅上泥水。
后来好几日都不见踪影,听夜伯说是受了惊吓,不肯出门。
当时庭相宜本想将这类软虫移去微澜境外,却被夜伯阻止。
说是要顺天应时,不逆自然,勿生事端。
再后来夜伯就給夜琦安讲万象万物存在的道理与关联,想让夜琦安克服内心的恐惧,可惜收效甚微。
万年过去依旧收效甚微……
庭相宜只恨自己没有像在微澜境一样趁夜琦安看见这类爬虫前,抢先将虫子解决掉。
“咕咚。咕咚。。”
灯火通明的屋内,又是一桶铺满花瓣的热水。
夜琦安把整个身体都沉了下去,只有几缕青丝漂浮在水面上。
“姑娘,已经是第九桶了,您快出来吧。”云鬓真担心再泡下去夜琦安的皮肤会溃烂。
夜琦安不想说话。
“姑娘?”半晌,见水中没有动静,云鬓上前去探望。
察觉到云鬓靠近,夜琦安“唰”地一声从浴桶中出现。
“呼~”
许是全身泡在水中的感知不同,让她觉得身上不再那么黏腻了,红扑扑的小脸喘了一口大气。
“云鬓姐姐我饿了。”
夜琦安双手搭在浴桶边缘,起身裹了一圈浴巾。
“好好好,奴婢这就去传膳。”
云鬓见夜琦安出来也放心了,立马去传膳。
几个侍女奉命进屋收拾。
庭相宜也随后进了屋,在见到屏风后擦拭头发的倩影后,喉结滚动,停住了脚步。
“晚晚,感觉如何了?”
夜琦安闻声耳朵一动,随手披了件软罗衣,气呼呼地自屏风后出来将庭相宜推了出去。
“啪!”
大门一关,屋内飘出一句置气的声音。
“不要你管。”
“晚晚。”
庭相宜轻敲着房门不明所以,夜琦安可还记着仇呢。
“晚晚可是怪我来迟了?”
颇为自责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夜琦安靠着房门捂住耳朵不听不听。
居然把自己当物件一样,一声不吭地送走,不可原谅!
“大将军。”
云鬓的声音传来,夜琦安想着香喷喷的吃食,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起来。
夜琦安转身开门,将端着饭食的云鬓一把拉进来,“啪”的一声又将门关上,一个眼神都没给庭相宜。
“姑娘,大将军还在外面呢。”云鬓有些犹豫,出言提醒。
夜琦安拉云鬓一同坐下,将两副碗筷摆好:“我们吃饭,不用管他。”
云鬓起身摆手:“不不不,这是给您和大将军准备的。”
“他又不会饿,咱们吃。”
据夜琦安所知,灵力高深的人是不用吃饭的,若是以前,自己也不需要五谷杂粮来填饱肚子,只是会跟着爹爹和庭叔学着人类作息浅吃一下。
“姑娘,可大将军似乎还有话想对您说。”云鬓见夜琦安埋头吃起来,迟疑开口。
“他一声不吭地把我送走,不想跟他说话。”嘴里包着饭团的夜琦安含糊开口。
“原来是姑娘不在啊。”想起这几日的异象,云鬓恍然大悟。
“嗯哼?”听出话中还有故事,夜琦安端着碗歪头疑惑地看向云鬓,什么叫我不在?
“哎呀,姑娘你有所不知,这几日呀曜魄城可不同寻常。”云鬓也坐了下来,神色夸张地说起了这几日发生的事,“就姑娘离开苏府的第二天,天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风眼,周围的风云都被这个风眼吸纳了过来,巨大的黑洞就旋停在将军府的上空,白日那是看不见一点阳光的,只有云团中酝酿的紫电惊雷闪光可以照明,城中的百姓都以为黑云压城城欲摧,天要塌下来了,结果一到夜晚,天色又恢复了往日平静。”
说着又挪了凳子凑到夜琦安身边轻声道,“将军府没有出面安抚民心,不过百姓中修为颇深的人却能明显地察觉到玄霄军军士身上的气息更为精纯了。”
云鬓又探头凑到夜琦安耳边,“有人推测啊,是大将军解开了玄霄军的煞灵封印,准备开战了。”
“开战?”夜琦安颦眉,忧思染上眉梢,“和谁?”
“嗯……众说纷纭,说仙界、人界、九幽和魔界的都有。”云鬓也不知道,她只知道不管打谁,大将军都不会输的。
“相宜哥哥仇家这么多吗?”夜琦安忧心忡忡。
“算不上仇家,但各界之间也都有纠纷,如果真要清算的话,那就是五界都欠了咱们玄霄军的!”
除了庭相宜和苍鹤,曜魄城的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其余几界还好说,特别是仙界欠了好大一笔血债,这仇玄霄军已经记了八百年。
云鬓与寻常百姓不知其中内情,只认为玄霄军为众生奔波,除凶灵恶煞,于五界有恩,而且从不会像其他几界一般互相攻城掠地抢占资源,八百年来只守着曜魄城供百姓栖息。
“嗯?”夜琦安弯眸惑视。
“反正就是咱们玄霄军为芸芸众生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从来没有收取回报,要是有需要向五界讨些什么也是合情合理的。”云鬓也说不清,但她能肯定的是大将军很在意自家姑娘,“大将军肯定是不想姑娘卷入纷争,才把姑娘送走的。”
云鬓透露的信息太多,夜琦安思索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第一,庭相宜送走她是为了保护她;
第二,庭相宜与玄霄军这些年过得不容易;
第三,如若开战,又将生灵涂炭。
天性使然,夜琦安觉得很有必要阻止战争的发生,所以她决定先将个人恩怨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