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稚枝于亭中悠然苏醒,缓缓抬手,遮蔽那耀眼刺目的日光,神情一时有些怔忪恍惚。
待其明晰周遭情形,方察觉张嘉礼已然不见踪迹,而自身却披覆着他的素色披风,触手之处,凉意沁人。
她眨眨眼,禁不住喃喃:“上早朝去了么?”
还未来得及继续思索,身后蓦然传来一声冷嗤,“怎么?不然看完日出,还想与他看日落么?本王看你们干脆就住在这亭中算了。”
沈稚枝闻得此声,惊愕之余急忙转身。
便望见褚图面色阴沉,伫立在几步开外之处,其桃花眼眸微微上挑,隐隐蕴含着不悦之色。
原是思忖着近日闲暇无事,欲前往早朝一观他那两位皇兄于朝堂之上的明争暗斗,以消解多日来的乏味与沉闷。
不意行至此处,却见她半倚其间,酣然沉睡。
其身上所披那件素色披风,单观其质地,便知粗陋。
料想此披风绝非二皇兄之物,既如此,那便唯有出自张嘉礼之手了。
忆及昨夜他们恐是于这亭中对弈达旦,褚图心中不禁泛起无尽酸涩之意,仿若有巨石横亘于心间,烦闷难耐,痛苦非常。
然转而思忖,他又何来资格萌生此无名怒火?
他甚至连向其倾诉爱慕之意都缺乏胆量,又有何能质问于她?
沈稚枝被他说得声音一哽,略显尴尬打了个哈哈,辩解道:“三殿下误会了。昨日太平殿突遭刺客侵袭,大皇子为求自保,不得已而施行了杀戮之举。
此事之后,大皇子心中满是愧疚难安,臣女念及与其相识之情,心忧他内心困苦,才决意陪伴一宿,以作宽慰,别无他意。”
“刺客?”褚图不觉蹙眉,眼眸微阖。
如今在这皇宫之内,谁人不晓他那大皇兄身兼亲王尊位,深得父皇眷顾垂怜?
于父皇的眼皮底下竟敢遣派刺客施以行刺之举,且时至今日无丝毫消息走漏,亦未显露出任何风吹草动之兆。
思及此处,褚图稍挑了挑眉,心中已然明了。
这般来看,只怕这些刺客是明皇后暗中教唆指使所致。
明皇后这般行径,在父皇眼中早便如雕虫小技,不足为惧。
不然,若换作其他势力贸然行刺他这大皇兄,恐怕天色未明,便会遭受灭门之祸,株连九族亦在所难免。
想着,褚图眉眼稍扬,重新凝向她,“呵,不过杀了几个刺客罢了,他还需要你宽慰?他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三岁孩童,见不得血腥,还要人哄么?”
“”
沈稚枝无语,暗暗翻了个白眼。
看吧,这就是人家能当救世大男主的区别,心怀大爱,手染鲜血便会为之歉疚良久。
这般博爱就算是她这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也是自诩做不到的。
“三殿下,昨晚真的很惊险的。”提及昨晚的场景,沈稚枝不觉将披风环至身前,惊恐打了下哆嗦,
“你都没看到,满殿皆是鲜血,大皇子站在殿中,那模样甚是惶然无措,他为自保而不得已为之,其内心煎熬可想而知。臣女见他如此,实难忍心弃之不顾,只盼能稍作陪伴。”
褚图静聆着她所言,唇角不屑之意尽显。
呵,这笨蛋。
她夜半贸然闯入太平殿,彼时张嘉礼毫无防备之态,且尚未来得及整饬那混乱残局,自是会呈现出惶然无措之貌。
其平日所维持的良善形象,险些于她面前全然崩塌,彼时情状,恐怕他已濒临失措到极致。
纵使他未亲睹昨夜情形,都能推知殿内定是惨烈无比,方能致使如张嘉礼这般向来沉稳之人陷入极度慌乱。
然她竟误认其因杀戮之举而心生愧疚惧怕?她缘何对他怀有如此深厚的信任?
褚图默了半晌,迈着大步走近,肩上貂毛随之而动,掠过他的下颌,“宫廷之中,人心难测,表象往往具有迷惑性,人人皆不敢随意信任他人,你与他相处并不久,为何那般信任他?”
沈稚枝微愣,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总不能说这世界就是本书,而他们的人设皆是作者写好的吧?
默了须臾,她只得敷衍摆摆手,“未有理由呀,想信便是信了。”
褚图:???
“你——”
褚图正欲说教一番。
沈稚枝眼疾手快,忙快步上前摸了摸肚子,语气哀怨,“就像现在,臣女非常非常非常之想与三殿下共进早膳,没有半点理由,不知三殿下可否赏脸同去御膳房?”
褚图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怔,原本到嘴边的话语也被硬生生地堵了回去,耳尖漾起绯红之色。
非常非常非常之想与他共进早膳?
窃喜之意尚未在心间荡开,他将唇角抑制不下的弧度蓦然收起,颇有怨气瞥她一眼。
哼,她倒是挺会岔开话题的。
心中虽这般腹诽,步子还是不觉朝着御膳房方向而去,努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语气不耐,
“算你运气好,今日本王正好也未用过早膳,便同你去御膳房看看吧。”
闻言,至风月场所游历多年的风首领陷入了绝望,险些又要将怀中白帕送至嘴中狂咬。
观大皇子求爱于沈三小姐,所施乃令女子心生怜意之策,知晓沈三小姐心软,故而运用此等方法。
察二殿下之举,其追求沈三小姐方式则为直截了当、开门见山之法,将沈三小姐牢牢抓住。
至于自家三殿下,仅知于背后暗自生妒,且在该关怀沈三小姐之际,嘴硬至极,仿若唯恐沈三小姐疏离之速不够迅捷。
分明往昔对待沈二小姐也并非这副模样,这究竟哪里出了差错?着实令人费解。
“是是是,臣女谢三殿下赏脸用膳。”
沈稚枝跟在褚图身后,偷偷吐了吐舌头,心中暗自庆幸这一招奏效。
……
御膳房内早已是一片忙碌景象,各种珍馐佳肴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沈稚枝眼睛一亮,瞬间被那琳琅满目的美食吸引,将褚图全然抛诸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