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颜从今日这荒唐之事中惊醒,他猛然站起,桃花眼稍覆上浓郁红晕,直凝向殷棋年。
其声音携着些许颤抖嘶哑,眸中漾着难以置信,“此事为真?”
方才还怒气冲天,辩驳斥责的长老们顿时噤声。
“……”殷棋年薄唇几度张合,也未再言语。
方颜神色蓦然恍惚,唇上染上些许薄凉。
回首往昔岁月,长老们与师傅对待张嘉礼的教导方式,始终秉持着极为严苛的态度。
无论是习字,亦或是习棋等诸般课业,皆要求他务必达到尽善尽美的境地,不容许有丝毫的懈怠与差池。
相较而言,对于自己的功课要求,却显得颇为宽容,彼时的他,内心深处不禁时常泛起这样的念头:
莫非是因为自己相较于张嘉礼,能力着实有限,难以在复国这等至关重要的大事之上有所建树。
所以才致使他们对张嘉礼如此另眼相看,予他极高信任,甚至将那象征着封迟国至高无上权力的国玺都毫不犹豫交予其手。
他的内心也因此滋生出诸多怨言。
为何那肩负起振兴封迟国重任、亲自引领国家走向昌盛的荣耀之事,不能由自己来担当呢?
当其势力壮大,他以为建国之业指日可待时,张嘉礼却告知他时机尚未成熟,心中的这份埋怨更是犹如野草般肆意蔓延,几近难以遏制。
在他看来,张嘉礼似乎从未真正将振兴封迟国一事视作重中之重,全然辜负了长老们与师傅多年来的悉心栽培。
然而,他却怎么也未曾料到,长老们之所以将国玺这般放心交于他,也不过是因为他们深知张嘉礼无力反抗。
以噬魂蛊牢牢控制住张嘉礼,使其全然按照他们所规划的路径前行。
种种一切,皆是长老们和师傅便罔顾张嘉礼的个人意愿,强行施加于他身上的沉重枷锁。
“众长老曾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方颜握拳,嘴角扯出讥讽笑意,朝着底下迈步而去,身姿轻颤,似只要随意一缕风都能将其吹倒。
他步子轻缓,声音嘶哑,“封迟国灭亡之日,姑母为保全我,只身一人引开敌军,若非姑母,我早已死在敌人剑下。”
整个院落里寂静得只能听见他那略显沉重脚步声。
方颜顿下脚步,仰首间,眉目尽是沉痛之色,“可如今,你们又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尽的悲愤,在这寂静无垠夜间里回荡,让在场众人皆心头一震。
那些原本噤声的长老们,脸上露出些许慌乱之色,互相对视一眼,却又不知该如何回应方颜这汹涌而来的质问。
“你们对姑母唯一的血脉行如此肮脏之事,在其体内种下噬魂蛊,直至今日,再无药石可医。”
方颜目光如炬,依次扫过那些长老的脸,胸腔愧疚达到极致,
“如此为人所不齿的卑劣手段,若姑母在天之灵所知,她会如何想我?她会如何恨我?你们怎可以行此如此荒唐之事!”
方颜身体因愤怒剧烈颤抖,仿佛每根骨头都在发出激烈咆哮。
“口口声声说着复国大业,说着为了封迟国的未来,可这就是你们的手段?用如此卑劣的行径去控制,去伤害于我有恩之人?
你们有何颜面谈及复国,谈及忠义?你们又该让我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姑母,如何面对父皇?”
此刻的方颜,满心悲愤已化作熊熊燃烧的怒火,再也无法抑制。
声声质问如同把利刃,直直刺向那些长老们,让他们本就慌乱的神色变得更加难看。
“大皇子息怒!”长老们随即俯首。
司徒长老垂下眸子,硬着头皮道:“大皇子,张嘉礼身份特殊,又赋予特殊使命,些许手段虽不光彩,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是啊,大皇子,封迟国复兴之事重大,万不能有任何差错,因而才用于此法……”
……
方颜阖眼,静静听着,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空洞与绝望。
他睁开眼睛,凝着眼前这些俯首帖耳的长老们,心中只觉得无比的疲惫与厌烦。
“父皇心怀仁爱,耗费诸多心力建造起出境商路,且毫不吝啬将我朝精湛的造瓷之术传至各国,其本意旨在促进各国间的商贸往来与文化交流,实乃一番善举。
然而,未曾料到此番善举竟为我封迟国引来了灭顶之灾,招致灭国之祸端。
诸位时常言说,大储汉宫两国良心尽丧,全然泯灭,竟对我封迟国施以恩将仇报之举。
可细细想来,姑母又何尝不是如此?她不惜以身犯险,舍己救下我这性命,却不幸被虏获至他国,深陷囹圄,遭受诸多苦难。
诞下表弟,本意为我复国添一助力,却被你们这般对待,使其全然丧失自主之权。你们如何又不是那恩将仇报,不择手段的卑鄙之徒?!”
方颜胸膛剧烈起伏,努力平息着心中怒火,死死盯着司徒长老,冷声道:
“还同我言说什么不得已而为之?你们的借口倒是冠冕堂皇,他被你们如此控制,遭受着噬魂蛊的折磨,其痛苦你们又何曾体会过?”
司徒长老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低下了头。
方颜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那因愤怒与绝望而颤抖的身躯平静下来。
他一瞬似看透这世间的丑恶与虚伪,对眼前感到了无尽厌烦。
“罢了……”
他轻吐二字,不再看院中所有人,转身离去,步伐沉重,好似拖拽着千钧重负。
殷棋年剑眉紧蹙,凝着其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复而抬眼望向上方那毫无波澜的张嘉礼,薄唇翕动。
欧阳长老见方颜头也不回离去,顿感恼羞成怒,猛然抬眼怒瞪上方之人,伸手颤巍巍斥责道:
“张嘉礼,你,你故意的!”
身为臣子,职责所在便是效命朝廷、护卫皇室。
方颜作为封迟国仅存的皇子,其安危与国之根基紧密相连,因此他们务必竭尽全力,确保皇子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