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枫正渐渐失去耐心之际，叶青与周勇终于敲响办公室门走了进来。看到两人脸上那如释重负的神情，梁枫也露出了笑容：“先喝口水，坐下说。”
叶青和周勇毫不客气地分坐在办公桌两侧的椅子上，接过小唐递来的茶水轻抿一口。叶青开口道：“老板，情况问出来了，只是有些棘手，可操作的空间很小。”
梁枫“哦”了一声，道：“先说说具体情况。”
叶青道：“陈健只是个跑腿的小角色，这里面还涉及到市中小企业局的一名副局长、前国家计委（现改制为国家发改委工业司）的一名副司长，还有几个二世祖，有新阳市常务副市长李子玉的小儿子李绍，以及孙省长的二儿子孙韶，另外还有几个不太起眼的人物。”
梁枫闻言微微皱起眉头，看向周勇：“那个人是李副市长的儿子？”
周勇点点头，道：“正是从他身上打开了缺口，不然想让陈健开口，还得费些周折。老板，虽然拿到了口供，但问题似乎更严重了。”
梁枫沉默片刻后道：“谈谈详细情况。”
叶青将手里的文件夹递给梁枫：“这里面有详细的口供笔录，您看看。”
梁枫翻开文件夹，里面是一叠整齐的稿纸，上面记录着工整的问讯笔录，足有五六十页。他先快速浏览一遍，又对其中一些细节仔细研究了一会儿，这才抬头对两人说道：“你们先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等会儿可能会有重要任务给你们。”
叶青与周勇出去后，梁枫让小唐关上办公室门，独自在办公室思索了一阵，然后拿起电话，拨通了于梅的号码。这是他反复考虑后做出的选择，目前最适合帮他且能帮到他的，于梅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关键是陈健的口供中涉及到了前国家计委，也就是现在改制后的国家发改委工业司的一名副司长，这给梁枫制造了一个绝佳的切入点。于梅是省发改委的主任，有关发改委的事情向她打听最为名正言顺。
于梅很快就把那个副司长的情况弄清楚并传给了梁枫，顺便问起缘由。梁枫顺势简要地把经过告诉了她，道：“没想到这事儿会这么麻烦，这次怕是要遇到难题了。”
挂了电话不到二十分钟，梁枫就接到袁红兵打来的电话：“桂柳县发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马上把手里的材料复印一份，送到省城来，我在金雀大酒店等你，还是上次的那个地方，越快越好。”
梁枫愣了一下，原本以为于梅会通过别的渠道解决此事，没想到又绕到了袁红兵身上。他略一思索便回过味来，当下不再耽误，让小唐复印陈健的口供，同时把李观鱼叫过来，问道：“洪主任他们回来没有？”
李观鱼道：“洪主任和冯部长都已经回来了。顿了顿又接着说，那些请愿的工人果然全回去了，连那十个工人代表也只剩下五位在会议室，您要是再不去，恐怕他们也要走了。”
梁枫沉吟了一下才道：“不见他们也不好，这样吧，你跟冯部长说一声，让她去接待那些工人代表，把工人们的要求都记下来，有事儿等我从省城回来再说。”
李观鱼离开后，梁枫带着复印好的材料，与叶青和周勇一起，驾车直奔省城。这次他们没有开梁枫的座驾桑塔纳，而是县局的一辆警车。一路上风驰电掣，仅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驶进了新阳市的西大门。他们没有注意到，在来的路上，先后与县长谭靖涵和县委书记徐元的座驾擦肩而过，双方都没有发现对方。
在金雀大酒店的停车场，梁枫让周勇和叶青暂留车上，自己则带着那份口供进了酒店。
包厢内，袁红兵的脸上竟然带着一丝焦躁和激动，这在他身上很少见。梁枫立刻意识到，今天这件事对他来说是个大麻烦，但对袁红兵而言，恐怕是一个期待已久的重要机会。梁枫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梁枫也不废话，直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袁红兵，道：“都在里面了，你先看看再说。”
趁着袁红兵看材料的空当，梁枫坐在椅子上喘了口气。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心事重重，这次实在是有些冒险，尤其是控制副县长陈健的事情，至今他还有些后怕。如果陈健没有招供，他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袁红兵看起来比梁枫认真仔细得多，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他才长舒一口气，伸手拍了拍档案袋，道：“兄弟，你可真是大哥的贵人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若是放在以前，袁红兵绝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态，显然他心里也非常兴奋。
梁枫闻言笑道：“容易，指了指袁红兵手里的档案袋，道：不是有一大批收到的认购证么，随便分点过来就可以了，不过，必须在月底之前啊，下个月就要开始摇号了。”
袁红兵哧的一笑，道：“你看上那玩意儿？”说罢摇了摇头。
梁枫道：“你打算如何处置？那个陈健，还在宾馆扣押着呢。”
袁红兵闻言一竖大拇指，笑道：“兄弟，还是你牛啊，这种事儿都干得出来。”
梁枫挠挠头，道：“您就别寒碜我了，从昨天到现在，好悬没把我愁死，现在还后怕着呢，要不是您的电话，我这会儿说不准还正在跟陈健谈事情呢。”
袁红兵笑着摇摇头，道：“你跟下面交代一下，等会儿就把陈健移交了。”
梁枫道：“往哪儿移交啊？”
袁红兵想了想才道：“你先等会儿，我让人安排一下。”
梁枫笑着道：“正好，憋了一早上了，我去一趟洗手间。”
袁红兵自然明白，梁枫这是回避了。虽然没有必要瞒梁枫，但梁枫的表现还是让他暗暗点头。等梁枫出去后，袁红兵从手包里面掏出大哥大，拨起了电话。
梁枫一直等了二十多分钟才从外面进来。袁红兵笑道：“我还以为把你掉厕所出不来了呢，上个洗手间用得了这么久吗？”随即把手里的电话递给梁枫，道：“市纪委的人这会儿已经出发了，你跟下面的人交代一下，尽量暗中移交，不要惊动任何人。”
梁枫接过电话道：“我权当没发生过这件事才好。”
袁红兵笑了笑，“你还别说，这次的功劳还真不能给你分润了，只能从其他方面补偿一下，提前说好了，别到时候想不开，呵呵。”
给黄膺打完电话，把移交陈健的事情安排好后，梁枫道：“千里迢迢的，上海那边你打算怎么做？从袁红兵方才的话里面，梁枫已经猜到，既然连陈健都接收了，那么肯定要把留在上海那边的人证物证全部拿到手。”
袁红兵道：“这事儿其他人做自然是大费周章，但放到你袁大哥手里，呵呵，自然是轻松解决。小意思而已。”
两人在小包间天南地北地闲扯了一阵后，袁红兵提出告辞，约好改天再聚，然后便散了。梁枫一身轻松地回到停车场，钻进车里，道：“打道回府吧。”
他原本想着这件事自己也能插一脚，所以特意把叶青带来，万一需要去上海那边执行任务，不管是叶青还是周勇，都能派上大用场。可惜袁红兵压根儿就没有让他掺和的意思，所以只好当做是白跑一趟。三个人来三个人一起再回去，倒是让叶青有些莫名其妙。
一直到出了省城，叶青才问道：“老板，事儿办得如何了？”她心里实在想不通，不知道梁枫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神神秘秘的。她私下里还为副县长陈健的事儿一直担心呢，从昨晚到现在，心里不知转了多少个弯，甚至还有些后悔。尤其是问出陈健的口供之后，叶青愈发觉得不值。以梁枫此时的能量，对氮肥厂的这起简单却又复杂的案子，实在是无能为力。硬要插手的话，结果不言而喻，恐怕连他的县委副书记都保不住。难怪县委的那些领导一个个都像兔子似的溜了，谁也不想往里趟。若是提前知道这么回事儿，说什么也不会让梁枫往里搅和。哪怕事后背点责任，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被动。如今手里扣着个副县长，反而成了烫手的山芋，继续关着肯定不行，放了的话，后果也难以想象。所以，叶青不禁揪心起来。
梁枫舒了口气，道：“已经办妥了，不过，这事儿以后跟咱们可就没关系了，已经由市纪委派人接手了。嗯，徐书记那儿，还得我去报个备，不过，晚点儿应该没啥问题。”
叶青闻言神色顿时一松，只要市纪委接手了，他们便没有了任何责任。不过，若是市纪委接手，自己前面做的工作不全白费了么，心里不禁有些不甘，道：“那上海那边不是都能提前得到消息了？咱们岂不是白忙一趟，还让人把你惦记上了。”
梁枫笑了笑，道：“没事儿，不会白忙活的，你就等着瞧吧。”一下子去除了心病，梁枫心情自然相当不错，甚至还有心情跟叶青开两句玩笑。估计不错的话，怕是又要有大动静了，就是不知道这次都会有谁倒霉。
叶青闻言，心情这才好了起来，微笑着道：“那氮肥厂的损失，能追回来吗？”
梁枫琢磨了一下才摇摇头：“这个可就不好说了，谁也没办法保证。”
叶青道：“你不是说那些认购证非常值钱么？”
梁枫苦笑道：“值钱是不错，但那是要拿钱去运作的，而且也不是马上就能变成现钱，等完全脱手的话，怎么也要到年底了，哦，我是说明年的下半年，可不是几天后。”
叶青道：“那也行啊，只要能拿回那两千多万，别说多半年，就是多等几年也值。”
梁枫只好解释道：“认购证是有时效的，即便是那些人被顺利抓获，认购证也全部到手，也不一定能变现，因为那些认购证同时也是赃物哟。等案子处理完，黄花菜都凉了，那些认购证就跟废纸差不多啦，嗯，若是保存个几十年的话，或许也能当藏品。”
在酒店的时候，梁枫开玩笑似地说起认购证，实际上就是在想，若是袁红兵的人抓住了陈健所说的那个卢婷的话，最好能把他们收购的认购证倒腾出来，否则的话，那两千多万的资金就算真的打了水漂了。何况，陈健他们投入的钱，远远不止这个数。
但梁枫也知道，这个可能性实在不高。对于袁红兵来说，几千万块钱远远不能跟他所要达到的政治目的相提并论，而且，钱再多，也到不了袁红兵的手里，他又岂会在乎氮肥厂的死活？至于桂柳县，在袁红兵的心思里就更没有啥概念了。
感慨一番后，车子也驶入了桂柳县城。梁枫没有急着回县委，反正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的善后工作不是这一天两天就能处理完的，关键还要等袁红兵那边的动作。若是能把孙省长的儿子孙韶给一锅端了，那氮肥厂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在锦绣苑下车后，梁枫打算回家看看。今天是腊月二十四，民间有梁王李赵二十四晚上祭灶的习俗，所以他们家今晚要祭灶。他在琢磨着，是不是晚上回罗村去，把父母孤零零地扔在家里，他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