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闻言登时一皱眉:“梁枫回县里了?”
萧寒道:“昨天晚上十点多快十一点才回去,之前副县长陈健也从上海赶回来,比梁书记早回去不到一个小时,因为您已经休息了,所以就没有跟您汇报。”
徐元脸色有些犹疑,沉吟着道:“梁枫方才打电话有没有说什么事儿?”
萧寒摇摇头,道:“没有说,因为先前我已经接到医院那边的消息,所以也就没有问梁书记。对了,昨天晚上梁书记回到县里后曾经召集几个人去办公室。”
徐元哦了一声,道:“都有谁去了?”
萧寒道:“昨晚十一点之后去县委办公楼的人不多,应该都是去梁书记那里的,有县委宣传部的冯燕部长,县委办洪柯主任、财政局黄颖局长、公安局叶青局长、县城关所的刘彪所长、氮肥厂的书记、厂长和工会主席等等,大概就这些人。”
徐元道:“知不知道开会内容?”
萧寒摇摇头:“不知道,不过从去的人选来看,无非就是氮肥厂的突发事故,不过,财政局的黄颖局长会被叫去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徐元沉吟了一会儿才道:“陈健没有去参加会议?”
萧寒道:“没有,陈副县长昨晚回到县里之后便没有再露过面,具体啥情况还不知道。”
徐元闭上眼睛,靠在后面的座椅里面,脑筋里不停的高速旋转,隐约之间,他能猜到梁枫的打算,只是暗自摇了摇头,虽然他没有直接插手经济事务,但县里的家底儿情况还是非常清楚的,财政局剩那点儿钱连过年都不够,想要指望那点儿钱解决氮肥厂的事情,简直就是痴心妄想,真要那么容易的话,他昨晚就回去了,县长谭靖涵也不至于连夜跑回市里求救。
轻叹了口气,自己手里虽然还捏着县里的小金库,但这个钱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花在明处的,他不是贪财的人,反而在钱财上面非常看得开,否则也不会轻易就拿出十万块来批给梁枫拿去送礼,只是氮肥厂的事情牵涉实在太广,不是他现在能轻易伸手的,自己初来乍到不说,靠山李市长同样没有在北原省站稳脚跟,贸然跟人掰手腕,最终鸡飞蛋打的可能性太大了。
对于梁枫的胆气,徐元已经不是佩服了,而是觉得他在冒傻气,真是无知者无畏啊,虽然从种种渠道当中已经证明,梁枫在省里极有可能有非常强硬的靠山,但是,有些事情并非靠山硬就能干的,而且这次的事情,梁枫的靠山在徐元看来,未必能起什么作用。
徐元经营桂柳县时间很短,但他却有自己的一套独特的驾驭方法,很快就把桂柳县的各路神仙鬼怪摸了个底儿掉,尤其是县委县政府里面那些常青树的背景身份,更是弄得一清二楚,比如那个不起眼的副县长陈健,徐元太知道陈健背后的人物力量了。
或许,这就是他这次不得不回避的重要原因吧,而且,徐元还明白一件事情,氮肥厂的事情最终肯定是政府认个吃亏,把单埋了,现在不管做什么,都是无用功,市里也好省里也好,最终都不会让这件事闹起来。
徐元的脑海里面不是没想过洪柯的问题,只是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面连零点一秒的时间都没有停留,琢磨了一阵之后,有些不得要领,便问道:“有没有谭县长的消息?”
萧寒道:“谭县长昨晚就去拜访韩书记了,具体情形不得而知,不过今天一早有人看到谭县长又去了市委,想必昨天没啥成绩。”
徐元目光扫了萧寒一眼,暗自摇了摇头,谭靖涵不管有没有成绩,今天都只能继续泡在市委那边,否则的话就得回县里去,那就有违她的初衷了,最低程度,也得等县里的事情平息之后再回去,不然会非常难做的。
徐元最终还是没有打电话给梁枫,只是让萧寒随时关注县里的情形,然后便把此事儿抛在了脑后,开始琢磨起上哪儿弄点特殊的礼品,这眼看着就要春节了,得给老领导送样趁眼的礼物,稍一犹豫便对萧寒道:“去华侨大厦看看。”
没有等到徐元的电话,梁枫也不觉得意外,这原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在办公室里面一直等到快八点的时候,氮肥厂的厂长兰建生与工会主席仝蒽盛方才匆匆赶来,说起来,倒是比昨晚承诺的时间早了一个多小时。
兰建生与仝蒽盛都是顶着熊猫眼,眼珠子都能看到血丝,不用说,俩人肯定是连轴转才把报表给搞出来,单是这份态度,就应该受到肯定,不过,氮肥厂能有今天的结局,眼前这俩人可取之处也不多。
梁枫从兰建生手里接过报表,并没有翻看,而是问道:“现在心里有数了没有?”
兰建生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点头道:“厂里在编三千两百一十二人,在职职工一千二百零六人,算上服务公司,困难职工人数五百零七人,这些人都是完全没有任何收入的,另外的职工状况也非常堪忧。”
梁枫目光在兰建生和仝蒽盛脸上扫过,皱眉道:“也就是说,接近一半的人都揭不开锅了?那你们这些厂领导都是怎么做的?”
兰建神色有些惭愧,低下头道:“是我这个厂长无能,工作没有做好,不但辜负了广大职工的期望,也辜负了县委县政府的信任,给政府造成了难以弥补的损失,请梁书记处理我,我愿意接受县里的处分。”
梁枫吁了口气,道:“先不说这个了,厂里职工的思想状况如何?”
兰建生一脸的羞愧,道:“马涛的事情在厂里引起了极大的思想动荡,下面已经有人在职工当中串联,要来县委县政府请愿。”
仝蒽盛接口道:“兰厂长已经做了一些劝慰说服的思想工作,但效用不大,本来报表还有一部分没有做完,但担心等会儿会有工人来县政府闹事,所以我们便先过来了。”
梁枫倒是没有什么意外,若是没有任何动静的话反而还不正常了,会让人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里面的挫折感,所以,仝蒽盛的话梁枫丝毫都没有在意,反而从仝蒽盛的话音里面听出了一些别的东西,饶有深意的瞥了仝蒽盛一眼,梁枫却没有多说什么。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次事件基本上都还在他的预料中,并没有脱离掌控,下意识的,他的心思已经转到了陈健那边,对于应付氮肥厂职工炮制出来的请愿,反而不在意了。
手指在兰建生带来的报表上摩挲了片刻,梁枫方才慢悠悠的说道:“你们俩暂时在外面休息一会儿吧,也不急着回去,等会儿请愿的职工来了,咱们一起出去跟工人们谈谈,不就是面对面的解决实际问题嘛。”
兰建生和仝蒽盛闻言都是一怔,他们昨晚回去后琢磨了半宿,始终猜不透梁枫昨晚临时开的那个会的用意,当然了,这不仅是他们当局者迷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所处的位置不同,思维方式和角度也不同的缘故,眼光也有很大的局限性,猜不透梁枫的真实用意。
职工串联请愿,其中就有仝蒽盛这个工会主席的功劳,不过他掩饰的很好,只是早上与兰建生一起来县委的途中,看到遍布街上的公安,他心里有些不踏实了,隐隐感到,县里似乎早就猜到了什么一般。
半个多小时后,先是财政局的黄颖局长带着几名工作人员,带了二十万的现金来到县委办,随后县委办主任洪柯也指挥民政局的几辆客货车开进县委大院,车上装满了大米和面粉袋子,还有一辆车里面全是桶装的菜籽油,甚至还有一些日常生活用品。
县委宣传部的工作人员也在部长冯燕的亲自带队下,带着县广播电视等部门精兵强将陆续抵达,等大街上执勤的公安下班之后,县委宣传部的人便与洪柯带的民政局的客货车队出发了,同行的还有财政局专门抽调的工作人员,不过临行前,带队的洪柯和冯燕从梁枫手里拿走了那份兰建生连夜倒腾出的报表。
与这支队伍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在县委大院门口,相向而来的一支参差不齐的散乱人群,这些人居然还举着白色的横幅,上面用鲜红的字体写着:我们要生存我们要活命。
站在县委办公大楼六层的窗口,梁枫望着下面乱糟糟的人群,微微摇了摇头,但被人举得老高的横幅,却让他的眼睛有些刺痛,那鲜红的字迹,就像是鲜血一般,让人触目惊心。
暗叹了一口气,梁枫默默的看着下面的人群,其实,原本完全可以不出现这个场面的,只是梁枫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需要他们以这样的方式登场。